在全羅秋來不及阻止的情況下,小弟跳出來,對赫連鬱大喝一聲:“咱們全爺在瓊水可是響當當的人物,從前在雲嶺和大安皇帝交過手,全須全尾活到現在,道上朋友都尊稱全爺一聲大寨主,你這黑巫,看你身上銅鈴,不是個沒主嗚嗚嗚——”
“——你小子給老子閉嘴。”
全羅秋捂著自家小弟的嘴巴把他給按下去。
正在他悄悄使眼色,讓他這群小弟和他一起偷偷溜走的時候,那個他娘的應該在皇都或者別的什麼鬼地方,反正不該在瓊水的大安國師似乎饒有興趣地開口。
“雲嶺?大寨主?和大安皇帝幹過架?”
赫連鬱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哦,你是那個……屁股啊。”
全羅秋渾身一顫,大安國師的這句話穿過悠悠歲月,讓他再一次回憶起尾椎骨碎裂的痛苦。
那還是二十來年前的事情。
二十年前,某個春日清晨。
南方已經是春暖花開,靠近北方的雲穀國地勢較高,冬日的寒氣還淤積著,沒能瀉完。
十七歲的樂道,在大重天京城作為質子七年,才返回雲穀國右川城不久,作為雲穀諸侯樂好公的第四子,從父親手裏接下平蕩雲嶺中匪寇的任務。
不過這個任務根本沒被放在他心頭上。
和多年後相比,看上去十分稚嫩的樂道少年有些小苦惱,因為青陸可汗的嫡長子,同他一起在天京城當質子七年,據說和很牛逼的預言牽扯到一起的,他的好夥伴赫連鬱,正在生氣。
正在生他的氣。
“赫連?”
樂道推開西廂房的雕花木門,先為屋內的黑暗皺了皺眉,第二眼看到的就是內門後的床榻上,一個,或者說一坨散發著陰測測黑風的不明事物。
這不明事物東西是雙手抱膝,坐在床榻角落裏的赫連鬱。
樂道嘴角抽搐,甩了甩頭,才把幻覺給甩出腦袋。
他歎了一口氣,麻利尋了根竹竿,將木窗撐起,好讓春光明媚普照這陰暗的小角落,然後出門打來熱水,翻出自己的新衣,將臉盆捧到赫連鬱麵前,捏著嗓子道:“大人,請洗漱吧。”
赫連鬱沒應他。
樂道也不在意赫連鬱的態度,他用布巾給赫連鬱擦了臉,把對方從床榻上扯下來,然後給對方穿上外袍,再套上小襖。
而後他把赫連鬱推到桌前坐下,桌子上已經擺好了米粥和榨菜。
赫連鬱一直鍥而不舍向外發散著陰鬱黑氣,不過在額發被束起,露出光潔的額頭後,那股盤踞屋內的陰深深氣息頓時消減大半,一時間屋內連空氣都清新不少,屋外桃枝上歡快的雀鳴也能傳入屋中。
雲穀樂氏雖然被天京城裏的世家稱為鄉下人,但作為大重朝的四大諸侯,吃穿用度已經是平常百姓一輩子都比不上的,哪怕是偏僻院子裏的偏僻客房,用餐時也能伴著春.色,細細品鑒。
樂道沒有那樣纖細的內心,一碗米粥咕嚕咕嚕便吞下去,他把空碗擺在桌子上時,赫連鬱連筷子都沒有動一下。
他隻能再歎一口氣,“你到底在生什麼氣呢?”
赫連鬱輕飄飄地瞥了一眼他,真的是輕飄飄的,因為樂道覺得此刻坐在他對麵的人輕得像一根羽毛,反正整個人的重量不在這裏。
赫連鬱道:“為什麼要救我?就算死……我也要死在青陸啊。”
這又是他們這幾天總是避之不及的話題,樂道扶住額頭,覺得自己的太陽穴抽得一痛一痛,“為啥你就一定要去死呢?不就是你妹妹要殺了你嗎?你看我父親我主母我三個兄長五個弟弟以及指不定多少個妹妹都想要殺了我,我不還是活得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