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也在兵部。有他們三個人在,他這幾個月必不得意。若他是個有德才的還罷了,悶他個把月就算,偏又是個莽撞不計後果的,要想過得舒坦,還真不容易。
他的臉色有些變陰,隻說了幾句例行的客套,便借故走開了。
嗬,孫公公精明,王公公也不笨。知道有這麼個立功機會,自然是爭著把自己人送進來。白衡的不如意,王康自是心中有數。
隻是怕以後的幾個月,我要累一些,扮個寬仁大度的謙謙君子了。
剛至河南,便遇上當地旱災,剛青的秧苗盡數枯萎,土地幹裂連片。饑民麵枯色萎,相傍屋旁,數百裏間不見炊煙。
見此景,眾人皆感歎唏噓。
所帶幹糧也隻我們幾人飲食,不夠分發,隻好能幫上一點幫一點。估算好下個驛站的日程,將剩下的口糧煮成粥,召集起村民,排隊分配。
這一過程竟是寂靜肅穆,似乎人人都是皺著眉頭,迷惘,不確定,又心懷期待,直到粥已入碗,才終於舒展片刻。
這種場景,實在令人辛酸。
近前的人群中忽有一把幼稚童音道:"娘不是說官府會來救災振糧嗎,是不是也是這個樣子,為什麼現在還沒來呢?"
他身邊的婦女剛想回答,卻被一聲冷笑打斷:"哼,這不就是官府麼?"
人群一滯,帶著驚疑不定的眼神緊盯著我們幾人。
我皺眉,看向那發言者。
果然,不是白衡會是誰。
崽子,又撒野。
我們此行雖是正式,但有秘密調查任務在身,盡量低調以便取證是必要的。他又揀在這種敏[gǎn]時候這麼抖落出來,又想給我找麻煩?
"真的嗎?"有人問道。
"別看那邊站著的俊秀青年年紀輕輕,可早就在京師為官,現正奉命領了東南巡查使,往東南去哪!查奸杜腐,安撫民眾,體察人情,就是巡查使的任務了。"
白衡的讚美之辭諷刺語氣嚴重,也隻有那些饑民沒聽出來。
"真的?"
"那巡查使管不管天災?"
"我們這饑荒好些日子了,能讓我們早日領到賑災糧嗎?"
"快撐不下去了!"
......
話音一落,饑民們便漸漸包圍了上來,紛亂地你一言我一語,章卿和鄧安世忙走上前安撫他們。
一聽章鄧二人答複說我們會上報朝廷,但要等到出使東南回朝以後,最前麵的人群便呼啦一片跪倒,拖著他們的衣裾,流著淚呼喊:"那時候我們早死絕了!"見狀,之後的人群也如潮水般跪地,哭聲四起。
"我們會先通報河南尹,讓他早日賑災的。"鄧安世忙扶起前麵的人,急道。
"要是他們願開倉,早開了。"一位老者麵色平靜,卻不願起身,緩緩道,"我們命賤如螻蟻,卻亦想活下去。河南尹貴財輕民,正好借著這個機會私吞振糧,哪會顧及我們死活。正好巡查使在此,那老叟便直說了,即使有殺身之禍也隻是老叟一人。隻望大人們能可憐可憐這些年青人和孩子們,開倉振糧,救黎民於危難中啊!"
章卿走近他,想把他拉起來:"不是我們不願,隻是政務有別,權職分明,擅自加以幹涉可是重罪啊!"
"此話老叟亦知,隻是人命相關之時,還望能勉為其難,救此蒼生啊!"
老者語畢,下麵群情激昂,訴求聲不斷,大有愈演愈烈之勢。
鄧章二人一邊婉言相勸,一邊回頭看我,不知該如何作答。
嗬,這一路雖隻行一半,白衡明裏暗裏與我作對已經多次,我隻當他對先父之死耿耿於懷也就罷了。在我多番退讓之下,還想讓我下不了台,就不好玩了。
"既然我們答應通知官府,就一定會做到的。"我上前兩步大聲道,壓過眾人的喧嘩,"如果河南尹無道,不理睬我們,那即使我們私自開倉救了你們這一次,下次又有誰會救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