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搖了搖頭:
「果然是盲目的。」
「你不是說一輩子的盲目也是一種幸福嗎?」
「沒想到你盲目到這個境地。」
「不是徹底的盲目,哪有徹底的幸福?」
「啊,是嗎?」
「我知道為什麼愛情總離不開月光了。」我說。
「為什麼?」
「因為大家都是黃色的。色情呀!」
「我說不是。」
「那為什麼?」
「因為月亮是所有人都無法關掉的一盞燈。它是長明燈。」
「聽說,不久的將來,人類可以把死人的骨灰用火箭發射上太空,撒在月球的表麵,生生不息地在太空中圍繞著地球運轉。」
「死了之後,才到月球漫步?是不是太晚了一點?」
「畢竟是到過月球呀!」
「如果我先死,你要把我射上月亮去嗎?」他露出害怕的神情跟我開玩笑。
「把你射了上去比較好。把你射了上去,那麼,以後月亮也會唱歌了。把我射了上去,什麼也不能做,還是跟從前的月光一樣。」
「不一樣的。」他說。
「為什麼不一樣?」
「把你射了上去,那麼,每夜的月光,就是我一個人的燈。」
「你會把它關掉嗎?」
「是關不掉的。」
從那天晚上開始,我也像大部分人一樣,愛上了天上的月光。每個人看到的月光,也都是不一樣的吧?自己看的,跟和情人一起看的,也都是不同的。林方文的月光,跟我的月光,曾經是重疊的嗎?那重疊的一部分是整個月光那麼大,還是像錢幣那麼小?
16
有大半年的日子,林方文沒有再寫歌詞。沒有了他,每個人的歌也還是繼續唱的,隻是沒那麼好聽。
有一陣子,他天天躲在家裏畫漫畫。我以為他會改行當漫畫家,可是他沒有。那些漫畫也不可能出版,因為它們全都是沒有對白的。他討厭寫字。
過了一陣子,他常常一個人在下午時分跑去教堂。我以為他要當神父了,原來他隻是喜歡躺在長木椅子上,看著教堂裏的彩繪玻璃。他可以在那裏待一個下午。
又過了一陣子,他愛上了電影,但是,他隻看卡通片。
也是一個月滿的晚上,我們從電影院出來。他對我說:
「童年時,我的偶像是大力水手。」
「我還以為你會喜歡那個反派的布魯圖呢。」我說。
「為什麼?」
「你就是這麼古怪。」
「我不喜歡他,因為他沒有罐頭菠菜。大力水手隻要吃一口罐頭菠菜,就變得很厲害了。我本來不吃菠菜的,看了《大力水手》之後,我吃了很多菠菜。」
「那個時候,我們為什麼都喜歡大力水手呢?他長得一點也不英俊,幾乎是沒有頭發的,身體的比例也很難看,手臂太粗了。」我說。
「就是因為那罐菠菜。誰不希望任何時候自己身邊也有一罐神奇菠菜,吃了便所向披靡,無所不能。」
有哪個小孩子不曾相信世上真的有神奇的魔法,在我們軟弱無助的時候拯救我們?可是,當我們長大了,我們才沉痛地知道,世上並沒有魔法。
能有一種魔法,讓林方文再寫歌詞嗎?
我們走著的時候,他的魔法出現了。
一輛車子突然停在我們麵前,兩個人從車上跳了下來,是葛米兒、威威和莫劄特他們一家三口。莫劄特長大了很多,它已經不是一團毛茸茸的小東西。現在的它,超過三斤半了。這天晚上,它長長的脖子上綁著金色的絲帶,在威威懷裏,好奇地東張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