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濤的土吊機攔腰折斷了,幸好沒有人員傷亡。
和大人沒有怪怨徒弟,苦力們更不會有意見,因為大家都看到這玩意省時省事更省力。隻有江濤抱怨自己太粗心,竟然在選木料時沒有發現其中一根上的癤子,自己在心裏做了深刻反思。
發現症結,問題迎刃而解。和師父命徒弟再趕做幾個,需要勞力盡管調用,需要木材隻管領取便是。江濤欣然應諾,帶人趕著去做。
天黑前,五座加固版的土吊機準備到位,巨人一般挺立,隻等明日服役。
有了利器,黃河邊的楗尾堰築造得越來越快。和大人掐指算了算,照此進度,用不了三五日,這巍峨壯觀的河堤工程就能圓滿收官。和師父築堤的經驗那是相當相當的豐富,這點江濤確實差得遠。
但是,這次的方案和工具,都出自徒弟江濤。這對要強的和師父觸動比較大。他慢慢悟出了一個理:你在一個行當裏幹久了,經驗豐富了,創意的路卻會慢慢變窄,甚至於堵塞。
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和大人為自己收了江濤這麼一個既年輕又比自己有想法的徒弟而自豪。他喜形於色,逢人便眉飛色舞誇讚這個徒兒是奇才。
江濤在州城營建中嶄露頭角,幾位師父對他都刮目相看。胡刺史卻似乎得了紅眼病。這不,天還沒亮,他就打發家仆前來請江濤過去一趟。
江濤本想一早去幫和師父指揮土吊機,無奈胡刺史招呼,眼巴巴看著計劃又要泡湯。他的頭腦是清醒的,雖然自己是師父的徒弟,但賴以養家糊口的角色卻是刺史大人的幕僚。作為一個男人,他首先想到的是如何養活家小。
聽江濤進來,胡刺史親自從東廂房裏出來相迎,胡太太也跟著出來了。自從她家刺史大人中邪中毒以來,胡太太隻好選擇居家持齋念佛。她真心祈願佛菩薩保佑夫君多活幾年,畢竟自己塵緣尚未了。
有了太太的精心照料,胡刺史的氣色看起來比前幾日又好多了。
“有大嫂的精心照料,大人身體恢複真快,這可是咱蘭州百姓的福氣!”
話已經說出了口,江濤才吃了一驚。這是我江濤說的話嗎?在衙門裏同官爺們打交道多了,江濤自然沾染了他們的習氣,這言不由衷阿諛奉承的話就是證據。
“給剛(江)大人看座煮茶,今早本官要同三弟一同用茶飯!”胡大人吩咐了一遍,胡太太緊跟著督辦去了。
在堂堂刺史府裏能有如此高的禮遇,江濤有些受寵若驚。他突然想起葬了老嶽丈那日嶽母的幾句教誨:你們要記住,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對你好的人。剛(江)濤啊,你和允兒現在可是伴著老虎哩,千萬要當心!
江濤推辭再三,這才坐下,顯得小心謹慎。
胡刺史春風滿麵,誇讚道:
“本官聽說連師父解決不了的問題,你這個做徒弟的竟然不費吹灰之力給解決了!厲害,厲害了,我的剛匠作!”
“大人謬讚,在下哪來如此本事?此乃訛傳,言過其實了啊!再者說,幾位師父可都是南宮的佼佼者,咱大唐國匠,晚生豈敢同老師並論?”
江濤聽了這話,顯得甚為不安。胡刺史臉皮下似乎劃過一絲狡黠:
“嗬嗬,我的剛匠作,你也太過自謙嘍!若不是你發明的什麼‘吊機’,就憑他和摸魚摸魚兒的那點本事,能奈何得了那上千斤的什麼——楗尾嗎?”
江濤一聽,胡刺史就像昨日親臨工地一般,什麼也沒逃過他的法眼。他想要打個冷顫,結果卻沒有打出來,好像恁是被身體給消化了。
對於胡刺史當著徒弟的麵損師父,江濤認為胡刺史多少有點卑鄙。他故意反駁道:
“大人說的那叫土吊機,隻要是個工匠都能造出來的!對和師父而言,那就是小菜一碟,因此他才拿來考我這個徒弟的。”
胡刺史聽出了江濤的不情願,連忙示意:
“咱不說和摸魚了,吃茶,吃茶!”
仆人已經將茶過濾、沉澱完畢,分好並將茶碗雙手捧了過來。江濤隻好接住,客客氣氣呷了一口。這茶初入口,似無味,可就在你將要灰心的那一瞬間,滿嘴味蕾像是開了花,清芬之妙,難以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