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沒能睡得這麼香了。
江濤驚醒時，對麵的牆壁上已經映上了一塊斑駁蕩漾著的紅色，原來木格子窗外已經是一番旭日東升的景象了。
小娘子鄭允兒正在拾掇著屋子，屋子裏彌漫著一股濃香的米粥味兒。江濤真不想起來，懶在床榻上眨巴著眼睛靜靜瞅著娘子忙碌的樣子，享受著這短暫而靜謐的晨光。
他突然警覺地摸了摸自己左右，一骨碌坐起來，光著個膀子問她：
“親，月兒呢？”
“剛大哥醒了？”鄭允兒瞅著他一臉緊張兮兮的樣兒，一捂嘴巴笑道，“她呀是個早雞公，一醒來就鬧著要出去，海棠阿姨抱著兜風去了！”
沒有在三妻四妾的圈子裏混過，你就不曉得老婆孩子熱炕頭的三口之家有多單純溫馨；沒有體驗過繈褓裏孩子的哭鬧，你就不懂短暫的二人世界有多麼靜謐空靈。可不管時代怎麼變，清晨床榻的引力總都超乎屁股的想象，身在大唐的江濤同樣懶在床上不願起來。
他爬在床榻上活像條大泥鰍，眼睛眨巴眨巴瞅著擦桌案抹板凳的小娘子。這麼年輕就成了家庭主婦，他的心中對她滿是憐惜，憐香惜玉的憐惜。
“前幾日我和榴花到東市糴了兩鬥粟米，熬粥口感不錯，你起來嚐嚐？”
娘子大人發話了，江濤臉上再皮糙肉厚，這會子也都得與床說拜拜了。他下了大決心，從今天起早睡早起鍛煉身體，按時吃娘子煮的米粥，說到做到。可剛從床榻上下來就反悔了。
晨光熹微，射進小木窗。江濤眯縫著眼，猛地想起了八道灣。按計劃，今日應該是磚坯進窯的第三天了，不知點火是否順利。
“允兒，我得趕緊去八道灣看看，不知孫師父他們的城磚第一把火燒得怎麼樣了？”
看這架勢，江濤鞋子都來不及提起就要出門。
“哎哎哎，剛大哥有這麼急嗎，米粥還都沒吃一口呢？”
娘子鄭允兒先急了，一把攔住他，“你昨兒個不是說要領著我們大家去逛逛嗎？”
“是啊，我沒說不帶你們去的。”
江濤坐下來，直接將木勺子扔到一邊，端起一大碗米粥就吃。可娘子的米粥熬得稠了點，必須得用勺子，他又撿起勺子舀著狼吞虎咽起來。
允兒被他的吃相逗樂了：
“味道咋樣？慢點吃，小心嗆著哦！”
“嗯唔，真香，我最愛吃娘子你熬的米粥了！”
風卷殘雲，一碗稠米粥下肚，江濤說出的話都帶著醇香味兒。鄭允兒聽著郎君這話，心裏像是吃了蜜餳。
“剛大哥，我覺得——你應該探望探望胡刺史！”
“哎呀，你瞧我這記性！出了這事，我咋能不去呢？”
允兒一提醒，江濤才發現昨夜太過於激動，竟忘了正事！
什麼不是正事呢？他問允兒：
“胡太太回來了嗎？”
“應該還沒回來，”允兒搖搖頭，將嘴湊到江濤耳邊悄悄說，“昨兒個我聽裏巷的人說有個富態豐滿的美妞兒來胡刺史的府上，在門口哭鬧一場，恁是讓焦二給潑了一身的屎溺趕走了哩！”
江濤聽允兒這麼一說，第一個想到的是秦童寶臨別時送給胡刺史的女人瓶兒。他還想到萬花樓的秦可兒，就是那個現在葬在了西山腳下一抔黃土裏香消玉殞的美人兒。這是齷齪的念頭，也是最純潔的念頭，不管是肮髒的，還是美好的，而今都已深埋在了心底，不堪回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