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沒有這種感覺了。
駕著馬車馳騁在蜿蜒曲折的山腳,江濤覺得渾身有種說不出的舒暢。
木子戒不時摸一摸懷裏,生怕懷揣的古董寶書不翼而飛。
他透過窗子向趕車的江濤詢問著張有年家的詳細情況。因為逆風,不得不將一句話拆成好幾截大聲喊。這會兒嗓子都有些沙啞了。
有些情況江濤本不想告訴木子戒,他不知道堂堂大唐將作監將作大匠去找一個木匠的後代,對他們而言是福還是禍。
他還不止一次地想起托夢給他的張家老祖宗,他怕這樣冒昧地將木師父帶到張家,再次驚動老人家入夢來。
可是,直覺與理性都在反複告訴他,木子戒師父是值得信賴的人。他最終沒能守口如瓶,將自己了解的情況一五一十說給了木子戒。
木子戒師父沉默許久。江濤耳畔剩下的隻有得得的馬蹄聲、咯吱吱的車輪聲,還有呼呼的風聲。
忽然,空氣中一股濃濃的焦土味撲麵而來。江濤這才意識到前方高能,八道灣磚場就要到了。
過不了幾日,三十萬城磚就要開窯了。他的心不由自主地飛向了磚場。
“師父,前麵就是八道灣了,咱進去嗎?”江濤扭頭征求木師父的意見。
木子戒神色凝重,搖搖頭道:
“不去。”
江濤心中很是不滿,揚起鞭子甩了甩,拉車的馬兒疾馳起來。
空氣有些沉悶。
好在這是深秋季節,兩邊山上稀稀落落的樹木,還有一片片的野草,用他們紅黃綠的絢爛色彩點染著大大小小的黃土山丘,讓人不覺得單調。
不多時,馬車經過南山岔,速度又慢了下來。
多麼熟悉的一方小天地!幹澀的苦水河,蕭瑟的小村莊,山坡上散開的羊群……我們的主人公不由地追憶起在這裏度過的美好時光。
人常說往事如歌,會隨風飄逝;我卻說有些人有些事就像仙人掌的刺,一回首便會紮了人的心。
這不,江濤之前還沉浸在對往事美好的懷戀中,轉眼已經想起遇害的老嶽丈,仇恨的火焰又一次從心底往上竄。
他恨不得將陷害老丈人的老賊宇文雲碎屍萬段。
可這有可能嗎?簡直是個笑話,你做夢去吧,一個小木匠豈能鬥得過當朝權臣!
江濤的憤怒很快便化作一道鞭影,這次著實抽到了馬的屁股上。馬驚了,向前拚命一躍,車子差點沒飛起來。
“怎麼了,剛濤?!”
車廂裏的木子戒毫無防備重心失控,一頭撞在了方木柱子上,額頭瞬間便起了個雞蛋大小的包。
江濤趕緊喝停馬,下車來問是不是驚嚇了師父,卻見木子戒用手按著額頭,一個勁說“沒事沒事”。
“師父,您的額頭怎麼了?”
江濤被驚出了一身冷汗,真後悔自己趕車時不該胡思亂想。
“徒兒,是不是馬驚了?為師不怨你,馬被驚還不是常有的事!”
木子戒揉了揉額頭上的疙瘩,鬆開手開玩笑道,“幸虧師父我小時候練過鐵頭功,頭硬著呢!”
“馬沒驚,師父,”江濤一臉嚴肅,解釋說,“是徒弟我走神了。”
木子戒笑著問:“想媳婦了?”
江濤搖搖頭,眼睛死盯著木師父的額頭,嘴裏還輕輕說著“別動師父”,手便不由地去摸那雞蛋大小的疙瘩。
他一邊輕輕揉搓,一邊用口吹著涼氣,嘴裏反複念叨著“疙瘩疙瘩散散,疙瘩疙瘩散散”……
你別說江濤這招還真靈驗。
就這麼一摩挲,木子戒師父居然感覺不到疼痛了,額頭上的大包也很快收縮了,最後隻剩下一個指頭肚子大小的青疙瘩。
“徒兒,你給為師施了啥法術,咋這麼快疙瘩就下去了?”
木子戒用手摸摸自己的額頭,懷疑江濤有什麼超人的法力。江濤隻是微微一笑道:
“我也不曉得是啥原理,隻不過小時候玩耍時不小心頭頂上撞個疙瘩,大人們會這樣操作!”
話說完了,他卻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小時候無處可考。好在木師父並沒有再追問下去。
“我沒事了,瞧,日色過午了,咱離張家崖還遠不遠了?”
木子戒手搭涼棚皺著眉頭望了望西斜的秋陽,接著問,“對麵那個村子叫什麼名字?”
江濤回答說:
“這個村子叫南山岔,距離張家崖大概還有四五十裏路的樣子吧!”
師徒二人的馬車又一次起航了。
傍晚時分,他們來到了東皋裏。
夕陽下的山村,就像鍍上了一層金甲,蒼涼而輝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