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笑的時候,臉色略顯憔悴,說話依然是平和克製,聽不出有多大火氣,隻是眼睛裏的光亮好像被一陣遮天蔽日的失望一口吞了,緩緩黯淡了下去。周翡一對上他的目光就覺得自己說錯話了,張了張嘴,不知從哪裏哄起。

謝允略低了頭,牽動了一下嘴角,露出一個有點苦的微笑,說道:“我當你平生知己,你當我怕死。”

說完,他便不看周翡,徑自走到一角坐下,神色寡淡地說道:“紀大俠的‘搜魂針’凶險,我給你把關護法。”

謝允像個天生沒脾氣的麵人,又好說話又好欺負,這會突然冷淡下來,周翡便有些無措,她從小沒學會過認錯,踟躕半晌,不知從何說起。就在她猶豫間,原本好半天響一聲的敲鑼聲突然密集了起來。

紀雲沉一震,手中牛毛小針險些下歪,被早有準備的謝允一把捉住手腕。

那銅鑼聲比方才好像又遠了,餘音一散,隱約的兵戈之聲就隱隱地傳了過來。

要麼是青龍主觸動了密道機關,要麼是花掌櫃跟他們遭遇上了!

封閉的耳室中,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來,突然,一聲大笑傳遍了衡山腳下四通八達的密道,那人聲氣中灌注了內力,雖然遠,逐字逐句傳來,卻叫人聽得真真的。

“鄭羅生,你信不信報應?”

說話的人正是花掌櫃,“鄭羅生”應該就是青龍主的大名。

鑼聲與人聲嘈雜成一片,每個人多凝神拚命的聽,響了不知多久,那銅鑼突然被人一記重擊,好像一腳踩在了人心上,帶著顫音的巨響來回往複,什麼動靜都沒有了。

這斷然不是個好兆頭,花掌櫃方才遭遇青龍主,第一時間開口,以聲示警,倘若青龍主真的被困住,他應該會再出一聲才對。

周翡一口氣吊在喉嚨裏,恨不能將耳朵貼在密道的土牆上,不甘心地聽了又聽,四下卻隻有一片黑暗和寂靜。

殷沛冷笑道:“那胖子竟然沒有自己跑,還真的去引開青龍主了,嘖,運氣不行,看來是已經折了。”

周翡捏緊了劍柄。

紀雲沉卻啞聲道:“再來,不要分心。”

事已至此,周翡已經別無選擇,連謝允都閉了嘴。

周翡強行定了定神,重新回到紀雲沉地麵,深吸一口氣:“再來。”

但不知是不是因為她被方才的那陣鑼聲影響了,周翡覺得自己格外不在狀態,她的破雪刀仿佛遇到了某種屏障似的,自己都覺得破綻百出,紀雲沉很多時候甚至不用出第二招,她便已經落敗。

其實如果紀雲沉的武功沒有廢,周翡反而不至於在他手中沒有還手之力。

她的功夫雜而不精——以她的年紀,實在也很難精什麼,但周翡向來頗有急智,與人動手時,常常能出其不意,前一招還是沛然中正,如黃鍾大呂,下一手指不定一個就地十八滾,使出刺客的近身小巧功夫,尤其從老道士那學了蜉蝣陣後,她這千變萬化的風格更是如虎添翼,即便真是對上青龍主,周旋幾圈也是不成問題的。

可關鍵就是,此時她跟紀雲沉並不是真刀真槍的動手。

“文鬥”,在外人看來,可謂是又平和又無聊,基本看不懂他們在比劃什麼,但對刀法與劍招的要求卻更高。因為武鬥時,靈敏、力量、內外功夫、甚至心態都會有影響,但眼下紀雲沉坐在地上,周翡不可能圍著他上躥下跳,蜉蝣陣法首先使不出來,而對上斷水纏絲刀,那些個亂七八糟的小招數再拿出來,便未免貽笑大方,周翡不會丟人現眼地抖這種機靈,隻能用破雪刀一招一式地與他你來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