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迷路了。”眼前這個人回答得出奇幹脆,“我來見皇上,結果見完出來就迷路了。”

說起來這幾天新年和蕭煥的生辰在即,各地的番王也都派了人進京道賀,這個人我從來沒有在禁宮裏見過,大概是宗室王的使節?

我想著,指了個方向:“向西走,看到門左轉,順著甬道一直往北走,出乾清門就是前廷了。”說完了隨口囑咐,“禁宮不比外邊,讓禦前侍衛的人把你當刺客抓了就完了,下次小心些,別再亂跑。”

那人臉前的麵紗微微起伏,點頭:“謝謝你。”說完才轉身走開。

捧著茶葉罐,我還愣在原地,這個人的聲音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就像在吃了很多鹹點心後,又喝了一碗很濃的玫瑰露,甜膩是甜膩,卻有種偎貼的舒服。

隻是隨便說了兩句話而已,怎麼就會有這麼奇怪的感覺?

養心殿還等著用茶葉,我抱著茶罐快步走回去。

剛進門馮五福就急匆匆的拉住我:“怎麼磨磨蹭蹭的?萬歲爺喚茶呢,還不快泡了送進去?”

這死胖子和蕭煥一樣,早就把我當宮女使喚了,該吆喝就吆喝,該指派就指派,我連忙答應一聲,想到剛才那人,隨口問:“剛才是誰來覲見萬歲爺?”

馮五福有些疑惑:“誰來覲見?這會兒沒人來過啊。”邊說邊催,“還不快去泡茶?還要萬歲爺等你多久?沒點規矩!”

沒人來過?那個人到底是誰?馮五福一疊連聲地催,我隻好趕快去衝茶。

自玉泉山送入宮中的泉水早就由別的宮女燒開晾好,我取了茶葉茶具,一碗清茶很快衝好,端起來給蕭煥送去。

屋裏光線有些昏暗,轉過書架,窗子前蕭煥微俯著身,手中朱筆輕輕晃動,像是浮在那團白光裏的一個剪影。

心裏突然就得意起來:我的男人怎麼看都是這麼好看。

走過去把手中的茶碗放下,我側身貼著他坐在榻上,笑了笑:“寫什麼呢?”

他側頭看了看我,唇角浮起一絲笑意,筆下不停:“疏浚河道的預算,還有另一些要交待的事。”

“這些給工部的人不就好了?為什麼要親自寫?”我越過他的手臂,看到紙上朱砂寫就的工整小楷,足足占滿了半尺多長的白宣。

“戶部和工部不合,無論工部給出什麼預算來,統統都要駁斥,如果是我寫的話,兩邊應該就沒有異議了。”他笑笑,接著指了指一旁攤開幾大張紙,“預算工部早就擬出幾個來了,我也隻是歸總。”

我看了一眼那幾大張密密麻麻的東西,輕歎一聲:“我總覺得你的這些大臣早晚要給你寵出毛病來。”

“誰說的?”他提筆寫著,隨口說,“能做的事我替他們做了,該遵的規矩他們也得給我遵了,要是哪個還不明白自己職責所在,一樣小心腦袋。”

他話音依舊淡淡的,我卻不由自主打了個冷顫,笑了出來:“蕭大哥,我看你還是就這麼溫和點好,哪天你真在朝上把臉一寒,我怕那些大臣膽會嚇破。”

他略停了筆,有些好笑地側頭看我:“會嗎?”

我拚命點頭:“絕對的。”

他挑了下眉梢:“那我就不寒臉好了,膽是中精之府,破了可就太不好了。”

我笑得厲害,頭點的像雞啄米一樣:“是,是,你可千萬別寒臉……”

我本來還想問他見沒見過剛才那個白衣人,瞥到他眼角淡淡的倦意,就沒說話,彎腰在他眉頭上輕吻一下,而後抱著托盤飛快跑出去。

新年一天天臨近,日子就這麼過去。

我一直在養心殿,一邊被蕭煥差來差去,一邊跟馮五福鬥嘴消遣,倒也過得逍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