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授命在身,以為與她再不能見,哪知後來,她竟救了他。
那時,準葛爾的追兵將他追至草原沼澤。他是皇子,自然知道若是皇子被俘,後果不堪設想,心一橫一咬牙,雙腳夾住馬腹,直向山背而行。沼澤是讓草原遊牧民都深感恐懼的地段,一旦下陷,掙紮隻是徒勞無益。
想是恐懼沼澤,葛爾丹的軍隊,並沒有再追來,可他整整一晝夜沒有安睡過,長途跋涉,神誌早已有些模糊。快要到達山梁時,他感到馬在下陷,他的意識已相當的不清楚,隻覺得似在夢中。大宛馬開始嘶鳴,他雙手已是無力握緊韁繩。
第一章平生不會相思(3)
突然之間,空氣中有一種淡淡的梨花一般的香氣。有一雙手拉住他的手,他聽到她說:“我拉不動你,扶住我的腰。”恍若天籟。
他雙臂環繞,懷抱之中,圈住一個女子的腰身。她帶他向山脊上飛去。他恍恍惚惚,簡直是一場華麗到極處的夢。他與她貼得極近,她抬頭,白色麵紗勾在他的鎧甲上,無聲滑落。
原來那雙眼下麵,芙蓉麵,櫻桃口。枉費他跟著李光地學了許多年的詩句,他竟形容不出來。隻想起幼時在文華殿裏,李光地講到《洛神賦》,眾人都在底下私笑。他那時,突地想起來——仿佛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飄兮若流風之回雪。
原來如此。
或許因他的眼神迷離中又有些專注,讓她無所適從,她偏過頭去。縱然不能看見,隻覺得那梨花香氣更濃。
時至今日,他還得那花香的味道,記得她。
他當然記得她,年少時,那麼喜歡過她。開始或是因為她的神秘氣質,後來,竟是為著她不喜歡他的緣故。
那時山花開得正是爛漫,他在關外包槊裏旗療傷。閑來無事,她正在院中煮茶。術爾齊雖是他的左右護衛,卻根本坐不住,寒磣了幾句,退了出來,便隻剩她與他。
她伸手去拿最近的那個杯子,他先起了身,為她推到麵前,他說:“仔細你的手。”他發現她伸在空中的手微微頓了一下,十指尖尖,他心裏竟生出一絲高興。那一刻,他竟不敢抬頭看她。隻怕一抬頭,是場空歡喜。
他問她怎麼會來找他?她淺淺一笑,似是而非地答:“因你讚我眼睛漂亮。”他哈哈地笑了起來。初見她的那個清晨,他簡直移不開眼睛,可是察覺到她眼裏的笑意,他有些窘迫,便讚她眼睛漂亮。∞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他自她手中接過茶杯,仿佛不經意問道:“你和策淩是怎樣認識的?”策淩從小和祖母住在京城裏,文華殿也是同進同出,從來沒有聽他提起過她來呢。
其實她大可對他撒謊,說她是策淩祖母的婢女。她還是按實說了:“我欠他祖母一份人情,我向她討要了一張天下絕世的雙麵織錦,她祖母擔心他的安全,所以讓我來暗中保護他。”
“你?”
“你忘了,我是狐。”她試著與他玩笑,他雖然沒有問起,但是那天帶著他出沼澤的情景,想必他還沒有忘記。滿以為他會與她一樣一笑而過。他竟正經地回答:“我忘了,你是狐。”
天下哪裏有不散的宴席。縱他有千般不願,她終歸要離開。她來向他辭行,是時候起身去找策淩了吧,她畢竟答應過格楚勒哈屯——策淩的祖母,等到這戰打完,要讓他安安全全地回到京城。
叫他說些什麼,挽留的話?他有什麼資格讓她留下。
第一章平生不會相思(4)
“我本來就是為著他來。”承諾過的話,她從來不落空。
胤禛那一刻宛如心上讓人劃下一刀,他知道,他早就知道,他其實早已萬怯不複了。她是狐是妖都好,他隻想留下她。他從小隨李光地進出文華殿,他相信世上沒有鬼神,那麼他情願認為她是仙,天外的飛仙。
“一定要隨他走麼?我——”
好像有某種直覺,她知道他要說些什麼,“所有的心意我都知道,你感激我也好——。”
他反手握住她手,毅然地打斷了她的話:“你根本不知道,我要你做我的福晉!”
他已年滿十八,早在出征之前,皇上與德妃就問起他的大婚。他的母親德嬪已進了封了妃,德妃。待選的冊子,他也有看過。隻是邊陲傳來軍事,皇上禦駕親征,這事一時沒了下文,不了了之了。
“怎麼會?”她有些不敢相信。
“怎麼不會?”喜歡上一個人難道是應當不應當能控製的嗎?他從未如此對一個女子表白,而她婉言拒絕:“你將來會遇到一個她,知書達理、溫柔嫻熟,是良配。”
這樣說下去,徒增尷尬。那麼,好吧。
“其實,並不是你不夠好,隻是——”她加重了語氣,向後退慢慢退去,五步,十步……“胤禛,你看好了。”
他還來不及反應之前,隻一瞬間,她已飛身到他的麵前。
“你說過,我是狐。忘掉你今天說過的話,我們——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