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一個憐蕊的丫頭聽去。宮女裏私下有時說笑,當作玩笑話,慢慢地傳開了。

皇上對這件事猶為惱怒,罰母子二人跪了半日。日落時,他膝蓋發痛,直不起腰,心裏滋生出委屈,恨恨地說:“什麼圖謀,等明兒我還真的圖謀,看他們還說些什麼。”大帽子都蓋了下來,他要安穩地拾起來戴上。

他話音未落,德妃一個耳刮子打下來,當時隻覺得喉嚨處有股子血腥氣,在舌尖一陣翻滾,他自己吞了下去,對著德妃一言不發。

好在皇上並沒有於這件事再追究,可是他還是被罰關在體順堂裏整整二日。

憐蕊自然不能再跟著德妃,後來內務府將她調到乾清宮,並不是在禦前。就像梁九功說的那樣,她到底是個有福的人。憐蕊本是漢軍旗中人,她的父親也在江南為官。康熙二十八年,她隨皇上南下江南,再回宮時,憐蕊便被冊封為妃。

後來過了許久,佟貴妃終日生病,那日他去給她請安,內庭裏聽到宜妃對蓉妃說:“不就是前些年在德妃處伺候的丫頭,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宮裏那有長久的聖眷。”她扶起鬢角垂發,感歎一聲。

蓉妃說:“皇上到底是長情的人。”

“長情是長情,可不是為著我們。”這話題說到這裏,似乎有違禁忌。蓉妃接話說:“前些年,德妃那事是怎麼回事?”

宜妃低聲說:“小孩子聽些下人混說,那裏能當真。皇上不過是叫德妃來問問,開始也沒當真。她倒認真起來,一口一個和她沒什麼關係,皇上聽了老大不樂意。”

蓉妃歎聲,這皇宮裏生存屬實不易,一不小心便讓人拿了把柄。她說:“這也不能會怪她。”

他那時呆若木雞地站在原地,折返文華殿,慢慢描起字來。突然覺得原來那日在體順堂的那個耳刮子,直到今天才完全落下來了。他日後更是不再多言多語,事事小心。閑來無事,總是描字。

第二章才會相思(8)

四爺後來也懂得了,並不怪她。她原是一個安安分分的女子,入了帝王家,平常裏不多言亦不多語,以保後半生安穩。可是一個女人最想要的是什麼?就算金石玉器她一樣不缺,還是缺了一個男人的寵愛。她生下他以後,皇上進了她嬪,寵愛一時。大內深宮,都說母以子為貴,這會子,可若他犯下不可饒恕的罪,她定然也必須與他劃清關係。

若有皇上的寵愛,兒子可以再有,若是打入冷宮,她這一生就這麼毀掉了。

疏遠仿佛是因為這樣而開始,她與他劃出一道芥蒂。

四爺一路走到長春宮門,人還沒有進去,先聽到裏麵傳來談笑聲。德妃身邊的大丫鬟方泌出來見到四爺,忙迎了簾子讓他進去。因為德妃生病的緣故,長春宮裏還有其他來探視的人,四爺一眼掃過去,看到八阿哥的母妃良妃。

四爺隻停留了片刻,因為有內眷,他倒不好長時間呆著,在外間詢問方泌關於德妃的病情。這時,宮門處傳來幾聲太監的喧嘩聲,長春宮門外走進來一位十七八歲的少年,一身淡綠秋裝,係著淡綠宮絛,一塊七彩瑪瑙玉玦掛在腰間。

德妃烏雅氏生有二位皇子,一位是四阿哥愛新覺羅?胤禛,另一位是十四阿哥愛新覺羅?胤禎。

德妃命小丫頭出來看看,小丫頭打起簾子說是:“十四爺來了。”

第三章便害相思(1)

良妃,衛氏良妃,早年因為父兄卷入黨爭,籍沒入宮,在宮中辛者庫為浣衣奴。到底是陳年舊事,如今她又貴為妃嬪,那段往事仿佛被風沙遮蓋,無影無蹤。

良妃在京城裏沒有旁的親戚,家族籍沒入宮後就鮮少有人來看她。有一個遠房的表妹納蘭淳敏,是納蘭明珠明相的侄女,指婚嫁給馬爾漢。這馬爾漢也不過是個翰林院侍講學士,後來離京任職,兩人也就沒有什麼往來了。前幾年馬爾漢被宣任了左都禦史一職,淳敏回京,時常來看她,走動又勤了些。

淳敏為馬爾漢為生了二位千金,分別叫東珠與翠翹。頭一回淳敏入宮時正敢上德妃身子抱恙,在長春宮裏說起這二位千金的名字。眾人莫不笑了,虧得馬爾漢還是讀書人,這二位千金的名字可投機取巧了。十四阿哥胤禎說:“比起六妹憲琳的名字,翠翹這名字可真俗氣。”讓人想起每月初時,內務府來來回回發點翠花簪的宮人。

德妃忙製止了他說:“你懂什麼,以前老規矩總會取些低賤的名字,好養。”良妃說:“可不是,可見老輩的話總是不假的,如今都這兩孩子都成人了,出落得楚楚動人。”胤禎對“楚楚動人”這樣的詞,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厭惡。連帶他也討厭“翠翹”這個名字,以及叫翠翹的這個人,即使他還沒有見過她。

良妃素來有午睡的習慣,午覺起來再細細寫一幅字,擱在窗下等著風幹。這日,寫到一半,紫毫筆尖挑出一根須來,突兀地印出細長線條。玉景打起簾子進來:“二姑娘來了。”良妃一笑,放下紫毫,見一個鵝黃色旗裝的女子低頭進來,一抬頭見到良妃便笑著來握她的手叫聲姨娘。

良妃向她身後張望,說:“翠翹啊,怎麼隻有你一人,你額娘和你姐姐呢?”

“來的時候,遇到格楚勒哈屯,正在胡同裏說話呢。”翠翹身子向前一探:“今兒宮裏怎麼來了這麼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