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自己的模樣挺帥呢,”阿希禮看了看自己的外表,“要是你拿我跟前方衣衫襤褸的士兵比一比,就會更加讚賞你的丈夫啦,畢竟你丈夫打起仗來比你哥哥還是略遜一籌的,哪裏能有查理的待遇!藍色補丁嘛,我們沒什麼好選擇的,要麼任憑馬褲上有多少窟窿也不管,要麼弄件北方佬的軍裝補一補。”
第三十八章
在過去,斯佳麗的活潑與玫蘭妮的嫻靜是成正比的,可今天的斯佳麗卻特別沉默,而玫蘭妮則活躍很多,與丈夫久別重逢,玫蘭妮一雙棕色的大眼睛裏滿是淚花。斯佳麗挽著查爾斯的胳膊坐在他身邊,仰著頭看他,仿佛從來沒有認識過他一樣。
或許查爾斯身上陌生而新奇的品質勾起了斯佳麗的興趣吧?斯科特揣摩這姐姐的眼神,發現斯佳麗已經不再把查爾斯當成一頭待宰的小牛犢來看待了——這是個好兆頭。
在這個久別重逢、本能夠也本應該談笑風生的日子,斯科特也意外沉默著。他的脊背挺得筆直,手放在並在一起的雙腿上,目不斜視,比經曆了兩年戰爭操練的小夥子們更有軍人氣質。他聽著一反常態侃侃而談的阿希禮和查爾斯,看著大家把他們團團圍住,看到窗外不時閃動的好奇的腦袋,看著大家淨拿戰爭的問題纏住他們不放。斯科特明顯感覺出來阿希禮對戰爭興趣寥寥,甚至還不如查爾斯對戰爭感興趣——不過查爾斯似乎是用戰爭的趣事來刻意掩飾一些他不願意提及的話題,阿希禮也是。
他們說的很多,歡笑不斷,成了談話的主角。他們談起朋友們的趣聞,講起生活中各種艱難應付時顯得樂不可支,把忍饑挨餓在雨中雪中行軍說的輕描淡寫。加上查爾斯不時在一旁補充,逗得一屋子女人們咯咯地笑個不停。
斯科特明白,隻有經曆過戰爭的人才有權訴說戰爭的苦難,可是被戰爭打掉了牙齒的年輕人們,和著血淚把苦痛咽下,在妻子兒女麵前,維持著那個搖搖欲墜、奄奄一息的天堂。
誰能理解謊話連篇、強顏歡笑的士兵們的內心的傷痕?尤其是當他們的妻兒也在生活艱難、缺衣少食、忍受著物價飛漲、縫縫補補的日子,卻內心充滿了驕傲和信心的時候?士兵們都在妻子、兒女和父母麵前演繹著一個謊言,但他們無法逼迫自己對這個謊言信以為真。兩年的戰爭過去,大家對結果都心知肚明——南方會被打敗的,隻是時間早晚問題。
每個回來探親的士兵都謊話連篇,力圖把這個謊話說得更圓滿,更長久。
勇氣是壓力之下的優雅風度,勇氣並不來源於勇敢,而是來自責任。
大家圍著火爐坐的久了,漸漸開始有人打嗬欠。彼得大叔把韋爾克斯老先生和兩個姑娘送到旅店,斯科特去火車站接爸爸、媽媽和卡麗恩。塔拉一家、塔爾頓一家差不多都來亞特蘭大了,卡麗恩和布倫特、斯圖亞特和印第亞的婚禮就在亞特蘭大的教堂裏舉行。
整個聖誕節都因為兩對新人的婚禮而忙忙碌碌的,讓斯科特不由自主想到了兩年前,玫蘭妮和斯佳麗兩人的婚禮也是在兩個禮拜裏操辦出來的,那時候埃倫急得焦頭爛額,拚命勸斯佳麗和查爾斯緩一緩,可如今,就算全南方的埃倫也阻止不了原來世界的變遷和覆滅。
火車站居然遇到了瑞特,斯科特帶著一顆淡然的好奇之心問:“快半夜了,瑞特,抽了什麼風才在冬日半夜,一個人駕著馬車出來遛彎?”
“我說的理由你會信嗎?”一頂寬邊黑軟帽遮住了瑞特半張臉,一向閃閃發亮的眼睛在帽簷的陰影裏看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