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為了看到她在夢裏悲傷而牽動惆悵,不會為了想替她拭淚去難以如願而格鬱惱亂。
是的,對於身為魂體的無力,甚至是憤怒,他已嚐盡,所以決心找回肉身,應許守護她的誓願,如今眼看就要實現了,為什麼,他猶豫得停下了腳步?
他,在怕些什麼?
“離兒,你真寧願長埋魂魄於劍,也不願入輪回、再世為人?”他還記得,百年前,當他向師父請求魂封斷情時,這是師父問他的最後一句話。
“師父,我的初衷不變。”他也不曾忘卻百年前,當他回答師父時,斜飛劍眉不曾挑動躊躇,冷然眸底不曾浮現猶豫。
想起百年前的衛逐離,他找得出當初堅持離生棄死、永世不想為人的問題何在,卻始終欠缺足以讓他立足人間的答案,如同過去。
然而,僅剩的時間,能為塵封百年的疑惑尋出一個解答麼?
※ ※ ※
寒碧池畔,衛逐離與薛映棠並肩坐著,雖然感受不到對方的實體和溫度。難得先開口的是衛逐離。他輕聲地問:“你會怕麼?”
“怕?”有些不解地挑了桃眉。“當然啦,我怕的事可多咧……”
“不!我的意思是……”微微沉吟,攢鎖劍眉,略略嘎啞地繼續道:“害怕自己有一天會變得跟端木鐸一樣,除了私心,什麼人、什麼事都可以犧牲?”
“嗯……有吧,我曾害怕自己因為人心險惡就處處提防,最後變得除了自己什麼都看不到。”薛映棠認真想過,而後嫣然一笑,用清越又不失溫柔的聲音娓娓說道:“不過,我現在不害怕了。”
“哦?”
“我會時時刻刻提醒自己,不能忘記原本的薛映棠啊!”笑容燦燦,她說。“也許真的人心險惡,但我相信仍有良善的一麵可以信任。否則,人活著真是太可冷了……”
“真是太可憐了……”他喃喃地重複說道,似在自有自語。
“是呀,這世界除了自己沒別的人可以信任,這樣不是很寂寞、很孤獨麼?”這是她曾對他說過的。“像我,至少我就信任師父,還有你嘍!衛逐離你呢,你信任誰?”
輕描淡寫的一個提問,卻震得他顫唞了起來,許久許久都隻能沉浸在紛亂的思緒中,沒能言語。
信任?當年,很久很久以前的當年,他幾乎連目己都無法信任了,所以,自願放棄肉身、魂封劍靈;如今,他能信任誰?
靜默如石青染紙,立時渲了開來。
凝盼向她澄亮真摯的眸,耳際是她風過簷鈴般打玲的聲音,百年前的、十三年間的、直到現在的所有記憶,彙聚成偌大的漩渦,奇異的是,他不覺自己即將沒頂,反而在亮得紮眼的中心點找到了什麼。
半晌,薛映棠幽幽地說,斂去了笑容的姣容裏有愁。“你知道我現在最怕什麼嗎?”仰頸瞧了一眼,夜月隻剩得單薄的勾了。“我怕自己真的無力救你……”
“暫時別去想這事兒。”衛逐離唇角微揚,輕輕道,鐵灰色的眸子裏有湖月倒映,水樣的柔和。“相信我,很快你就不怕了。”
奇怪了,明明和平常沒什麼兩樣,可她就覺得不大對,現在的衛逐離看起來真的有點不一樣。
“想想別的吧,想想……如果我不是魂體,而是活生生的一個人,你會如何呢,有什麼想做的麼?”
“晤……這個呀……我先說,我可是不會喊你“師兄”的哦,因為這樣我覺得很別扭!”折彎的指節在下頜無意識地來回摩拿,那是她的習慣動作;將目光放逐到有星有月的高遠天際,她柔柔地說:“咱們可以一塊兒到江南去瞧瞧,我曾聽說那兒和河西不同,和中原也不同。然後,回到牙雪山陪師父吧,你知道的,這樣一路走來,我還是覺得隻有牙雪山才是家……晤……還有什麼呢……我想想……”
衛逐離含笑看著她微抬向天的姣顏,在波光月華之下昭然若雪,甜燦的笑容更添了幾分綺麗動人,而他,圈裏身形的碧光逐漸淡了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