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趣的孩予。他身穿藍色的亞麻布短褲。短褲扣在他的襯衣上。雪一樣白的頭發象鴨絨一樣豎在他頭上。他比我大一歲,但我比他高得多。他給我們講這個古老的故事時,兩隻藍眼睛忽明忽暗。他笑得突然,叉笑得暢快,時時抹著額頭中央伸出來的一綹不聽話的頭發。
迪爾講完《德拉卡拉》後,傑姆說聽起來電影比小說有趣一些。我問迪爾他爸爸在哪兒:
“你還沒提到過你爸爸呢。”
“我沒有爸爸。”
“死了嗎?’
“不……’
“既然沒死,你就當然有個爸爸呀,是不是?”
迪爾臉紅了。傑姆要我住嘴。這是個信號,暗示經過審查,可以跟迪爾交朋友了。從那以後,整個夏天我們都過得十分愉快。十分愉快的含義是:不斷改進建在後院兩裸巨大的苦楝樹之間的樹上小屋;追跑嬉鬧;把我們節目單上根據奧利弗·奧普蒂克、維克托·阿普爾頓和埃德加·賴斯·巴勒斯的作品改編的戲從頭到尾地演一遍。在演戲方麵,有了迪爾我們真幸運。他扮演了原來硬要我扮演的角色,《人猿泰山》中的猿人,《羅弗家的男孩》中的酸蘋果樹先生,《托姆·斯威夫特》中的達門先生。這樣,我們漸漸發現迪爾年齡雖小,但可以算個象默林那樣的預言家和魔術家了。他腦子裏裝滿了古怪的計劃、離奇的渴望和荒誕的幻想。
但是,到了八月底,我們的全部節目反反複複演了無數次,已經枯燥無味了。就是在這個時候,迪爾給我們出了個主意:設法把布·拉德利從他家引出來。
拉德利家的房子強烈地吸引著迪爾。我們一再警告、解釋部無濟於事。這所房子吸引著他就象月亮吸引著海水一樣。不過,最多隻把他吸引到拐角處的電杆下。這裏離拉德利家還有相當一段距離。他常常站在那兒,緊緊摟著那根粗大的電杆,出神地凝望,內心充滿了好奇。
我家旁邊是個急拐彎,拉德利家的房子就插在這個拐彎裏。朝南走,你正好麵對他家的走廊1人行道沿著他家的地界轉了個彎。房子不高,很久以前,牆壁是白顏色,有縱深的前廊和綠色的百葉窗。不過,現在牆壁的顏色早已黯淡成和院子裏的石板地一樣的藍灰色了。由於長期的風吹雨打,屋頂板在前廊的屋簷上耷拉著,幾棵橡樹遮住了陽光。一根木樁的殘餘部分沒精打采地守衛著前院——一個從沒有人打掃過的“幹淨的”院子。院子裏雜草叢生。
房子裏住著個陰險惡毒的幽靈似的人物。人們說他活著,可我和傑姆從沒見過他。人們還說月亮西沉後,他就會出來,在別人的窗子外向室內窺視。如果一次寒潮後杜鵑花凍死了,那一定是沾染了他呼出的毒氣。梅科姆鎮上的任何小偷小摸事件都被人認為是他千的。有一向這個鎮上夜間接二連三地出事,攪得全鎮雞犬不寧:人們喂養韻家禽和其他愛畜常常被人弄得缺肢斷腿。盡管後來發現罪犯是神經失常的艾第——這個人最後跳進巴克·埃迪河灣中淹死了,可是人們的眼睛還是老瞅著拉德利白勺房子,不願放棄最初的懷疑。在黑夜,連黑人都不願從拉德利家的房前經過,他們常常繞到對麵的人行道上,一邊走一邊吹口哨壯鵬。梅科姆學校的球場與拉德利家的地界毗鄰。拉德利家有個養雞的院子,院子裏高大的核桃塒上的核桃常常掉進學校校園裏,但這些核桃總在那兒,沒有哪個孩子會去碰一碰:拉德利家的核桃會要你的命。棒球掉進他家的院子就等於丟失了,沒有誰敢去問。
這所房子的不幸在我和傑姆出世以前就開始了。其實,那時在整個鎮上,拉德利家的人不管到哪兒都會受歡迎。但他們從不與外界接觸,這在梅科姆鎮的人看來是一種不可原諒的怪癖。鎮上的主要消遣活動是上教堂做禮拜,可是他們不去,隻在家裏做禮拜。拉德利太太難得在上午十時左右橫過馬路到對麵的鄰居家裏和大家一道喝喝咖啡,休息休息,當然也從不參加任何宗教團體。拉德利先生每天上午十一點三十分步行到鎮上去,十二點又很快回來。有時拿回一個棕色的紙袋,鄰居們揣測裏邊一定裝著這家人吃的和用的東西。我從不知道老拉德刺先生靠什麼謀生——傑姆說他“買棉花”,這是無所事事的委婉語。可是,就人們的記憶所及,拉德利先生和他的妻子帶著兩個兒子一直住在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