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窩般的黑洞,在蘭泙驟然瞪大的眼睛中如同暴風驟雨般射出無數支短箭,在燭火下閃爍著綠幽幽的暗光,顯然是淬了劇毒!
蘭泙悚然一驚,急忙就地一滾閃身避開,可密室空間狹小,那短榻機關中的短箭又毫無章法,四麵八方激射而出,源源不斷,鋪天蓋地如同蝗蟲般蔽日而來,卻如何全然躲得開?眼見避無可避,一支短箭已射中左肩,輕哼一聲,蘭泙倒退一步穩住身體,一股麻痛感迅速自傷口處向全身蔓延開來。
“哈哈哈……滅殺之毒,無人可解!藺泙,去死吧!哈哈哈……”
“該死的!”張狂大笑傳入耳中,蘭泙低咒一聲,身體已漸趨麻木,眼前開始模糊不清,視線變得扭曲,就連豐邪的笑聲都變得時遠時近起來,心道不好,蘭泙甩甩頭,睜大了眼睛瞧準方向,拚著最後的力氣猛然甩出手中匕首,隻聽“噗”的一聲利器刺入禸體的聲音,那大笑聲戛然而止。
似乎過了片刻,禸體跌落地麵的沉悶聲響仿佛才從天邊傳入耳際。
蘭泙知道剛才那一下,匕首已刺入豐邪的心髒,他既躲不過,亦再無生還之理。舒了口氣,心頭卻似乎壓了一座山,壓得他喘不過氣來。身體似已失去指揮,麻木得厲害,但長久訓練以來形成的求生意識,卻自動支配著他跌跌撞撞地跌落到密室門前,用身體撞向那開啟的機關。
隨著密室門的打開,外麵的風雨雷電聲亦瞬間入耳,蘭泙再支撐不住,僅向外走了一步便一頭栽倒在地。
視線漸漸模糊,身體已徹底失去了感覺,耳邊的聲音也全部消失不見。蘭泙知道自己恐怕再無法回去見蘭澧最後一麵了,心中揪痛,想到豐邪的話,又有濃濃的不安在心頭彌漫開來,他很想親口問問蘭澧,問問事情的真相究竟為何。
“澧,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閉上了眼睛的蘭泙並沒有看到,此刻,一團小小黑黑的影子正破開風雨,自微微開啟的窗子跳入,一路“吱吱”叫著向他衝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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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舊昔如夢(一) ...
風雨飄搖之夜,電閃雷鳴,天幕似乎被撕開了一道大口子,雨水順著裂口如同瓢潑般傾瀉而下。如此雨夜,人人均躲在家中,避開風雨,甜睡酣然。
此刻,距曦都東二十裏開外的一個小村落中,卻仍有點點燭火閃耀。誰也不知道,此處乃是衡國人設在曦國的重要聯絡點之一,來自堯都方向的情報均自此處源源不斷地送往衡國。
“你們先下去罷。”蘭澧看了看端正立於房中的車喬等人,隨意揮了揮手。
見車喬張口欲言,蘭澧心中煩亂,又道:“下去罷。”
“是。”到底不敢違拗君王之命,想到此處也甚安全,又是這等雨夜,應該無甚大礙,便應答一聲,率人離去。方大等幾名留守鐵衛身擔保護君王重責,本不欲離去,但見車喬使了眼色,也隻好隨之退下。車喬心中明白得緊,大王這是擔憂藺統領的安危,坐立難安,自己這許多人在他眼前,反更令他煩躁,不若退出房中,在外護衛。
看了看天色,蘭澧臉上更添憂色。已是這般時辰,照理說,泙兒應回來了才是,卻為何還沒有他的身影出現。負責接應的幾人也沒有消息傳來,該不會是遇到什麼危險了罷?
越是這樣想越是不安,蘭澧開始在房中慢慢踱步,些許時候又返身坐下,可不一會兒卻忍不住站起身來複又向外望去。
不可先自亂陣腳。蘭澧暗自搖頭,泙兒的本事自己是知道的,若沒有萬全把握,自己也不會同意他來曦都刺殺豐邪。泙兒必不會有事,怕是這風雨阻了他的歸程也未可知。這樣想來,蘭澧強迫自己平靜下來,又折返回身坐於席上,靜靜等待。
慢慢地,耳邊的風雨雷電聲似乎正在漸漸遠離,蘭澧的思緒陷入了前塵往事之中。
在見到蘭泙之前,蘭澧已愛了公子泙整整十五年。從最初的父子之情,到後來的情人之愛,便連蘭澧自己也不知道是何時生了這種變化。都說情生無痕,當蘭澧發現之時,已無回頭之路,沉醉其中,反愈陷愈深。
那般美好的人兒啊,清澈如湖心之水,在他有意的嗬護下沒有沾染絲毫塵世的汙濁,眼中心中也隻有一個蘭澧,隻有他一個父親。
隨著公子泙慢慢長大,風采卓然,神韻日添,蘭澧發現自己的控製能力也日趨薄弱。那種熾烈的愛意常常令他忍不住夜間流連在公子泙的房中榻前,趁他熟睡之時,撫觸他的臉龐,親吻他的嘴唇和額頭。
也並非沒有想過將自己的心意說與公子泙,蘭澧自信在他有意的引導下,心愛的人兒有朝一日必會接受自己。因為,大概便連公子泙也沒有察覺到罷,在麵對蘭澧時,他的言行已不再僅僅是一個兒子麵對父親時應有的表現。
可蘭澧最終卻猶豫了,這是他心中最純淨的所在,他不想讓公子泙受到絲毫的傷害。蘭澧心知這種禁忌的不倫之戀不僅是在衡國,哪怕在整個冶州大陸都是為人所恥笑的存在。即使自己不在乎,心愛之人難道也會一點不在乎麼?在蘭澧心中,哪怕是公子泙受到一點傷害,也是他所不想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