勢升騰起來,然而沒有找到任何出口,隻是化為額角漸漸鼓起的青筋與猛地砸在書桌上的一拳。
杜仲絲毫不為所動,出神地盯著窗外。他順著望過去,看到夏天冬雙手插在褲兜裡,倚在樹幹上,耷拉著頭;京墨站在對麵似乎極緩慢地說著什麼,還不時抬手在臉上拂過。離得有些遠,根本就聽不到他們說什麼,也看不清確切的表情。
“還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儘管淚在臉上縱橫,京墨依舊盡力扯起一個笑容問道。
天冬不忍心看京墨勉強微笑的樣子,隻掃了一眼又仰起頭來看著天道:“很多很多,”他長歎一口氣,話鋒一轉,輕輕問道,“京墨,你說這是不是報應。”
京墨轉過臉去,疑惑地看著他。
他手依舊插在褲兜裡,慢慢走向京墨,每走一步,心底都像是有無數個聲音在呼喚,就這樣走下去吧,對麵就是京墨,就是心心念念的人。他走近了抬手輕輕撫上京墨的臉,幸好,京墨沒有躲開。他輕輕揩去她臉上的淚水,低聲道:“姑娘家家的,這麼愛哭,小心嫁不出去。”最後幾個字卻是哽咽了。
他急急地甩手轉過身去,雙手又插進褲兜裡,為的是不讓京墨看見他過於用力而攥得發白的指節。“我為了幫木元鬆,在報紙上興風作浪,拉上無數的女子為我做陪襯,鬧得人人都知道夏家二少是個花花公子。可最後卻守不住自己的所愛,你說,這是不是報應?”他不等京墨回答,隻是急急往下說,生怕京墨一插話就沒有勇氣再說下去了,“你在夏家邊哨被劫持那次,杜……少帥去看你,是用了軍火換來的見麵機會。開始木元鬆派人跟他談條件時,他毫不猶豫地就同意了。因為出麵的是南邊的人,他這麼爽快的就答應無疑就是自毀長城,明白無誤地告訴人家他的弱點是什麼。”
“不惜把夏家推到風口浪尖上?這批軍火不就是通過那批糧食運的嗎?木元鬆究竟許了你什麼,你放著身家性命不顧要去給他賣命?”京墨插話問道。
天冬背對著她,自嘲道:“他許我什麼已經不重要了。當我快要接近當初認為最重要的目標時,卻忽然發現一切都已經不再重要了。所謂權勢不過是一場雲煙,看看杜帥,呃,我說的是杜老帥,戎馬一生,指點江山,可是結果呢,最後竟死於早年的一顆子彈。一個兒子主動脫離了他,隻是因為杜帥不肯對外公佈這個兒子的身份;另一個兒子位高權重,卻依然在掙紮。當我看著他掙紮的時候我還有幾分快意,可是,”他猛地轉過身來,“當我明白什麼才是最重要的時候,似乎已經太晚了。京墨,我是不是明白地太晚了?”
猶如暗夜裡的一記電光閃過,?那間照亮了京墨的心,有些快得抓不住的東西如吉光片羽,稍縱即逝。京墨沒有回答,轉身跑起來,她急急地跑向大廳,她生怕再遲一會兒就會有不可挽留的事情發生。
木元鬆望著樓下奔跑的女子,點點笑意閃過,“她就是你放棄的理由?”
杜仲的目光追隨著樓下躍動的身影,看她跟衛戍爭執,而衛戍十分盡職地執行少帥的命令,不準任何人進入大廳。
木元鬆退回到旁邊的椅子上坐下,若有所思。卻聽杜仲開口:“父親從來都沒有放棄過你,是你自己放棄了自己。”
木元鬆手指無意識地在椅子扶手上拍著,強壓住內心的疑惑,語調儘量平和地問:“嗯?”
“我們的名字,元,仲,父親已經排好順序了。”杜仲低聲說道。
木元鬆聽罷哈哈大笑起來,他不信,名字裡的順序能說明什麼?他是老大卻依然不能讓父親對外承認他,雖然他什麼都沒有做錯。長大後卻隻能為父親守著一方土地,他本該有資格住在這少帥府裡發號施令的!
他隻覺得委屈,父親本該對他更好點的,可是父親等不到他做出更大的事來就匆匆地辭別了人間。從他懂事起他的確在心裡把父親放逐了,或者說把自己放逐了。於是,隻保留了那個杜字的一邊,失卻了土地,樹木怎可成活?他就要活給父親看看,沒有父親,他一樣能夠頑強地做成大事。可惜,等到能夠證明的時候,已經不知道該給誰看了,需要看的人已經不在了。
杜仲抬手揉了揉眉心,無奈地說:“信不信隨你吧。自從坐到這個位子上,我沒有一日能安穩地睡到天明,這份擔子太重了,我不想替你扛著了,是時候還給你了。”
木元鬆微微一怔,似笑非笑道:“這話要是傳出去豈不是笑死人,北地的少帥居然嚷著擔子重要撂挑子,你知道背後有多少人盯著這個位子麼?”
杜仲低頭默然,的確,身後有無數雙眼睛在盯著這個位子,所以你根本就不知道到底那一個笑容裡藏著致命的毒藥。他揚聲對門外喊道:“你把京墨先送回去。”
“是”有聲音乾脆俐落,接著是離去的腳步聲。
杜仲揚眉:“真是難為你這麼用心良苦,竟然一點都不肯讓她知道。何必呢,早晚她都要知道的,說不定會感動得一塌糊塗。為了美人連江山都不要了,擱哪個女人身上都受不了啊。”說罷,還做了一個有幾分誇張的表情,似乎他們並沒有之前那番劍拔弩張的談話。
杜仲有幾分執拗地說:“我不要她感動。”一字一頓的,像是跟誰置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