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段(1 / 3)

之後就乖乖地以不標準的立正姿勢站在號子一角,眼眸裏滿是我曾經的驚恐。晚餐結束後,熱鬧開始了。"叫個甚?""王世宏。""多大了?""十七。""因為甚進來?""偷單車。""以前住過沒有?""住過。""在哪?""少管所。"王勇在問話,阿明在放哨,大寶在搓火,阿飛在摩拳擦掌隻待一聲令下開打,我則在好奇地注視一切。

十七歲的王世宏分明還是個孩子,雖說我也是十七,但我人高馬大,他卻體格羸弱。"知道規矩麼?""知道。""那就先坐個沙發吧!"王世宏得到指令,熟練地向前邁出一步,腳後跟離牆約五十公分,然後雙腳不動,身體向後一靠,讓脊背靠住牆,再往下蹲成馬步,好象真的坐在沙發上一樣。"蹺起二郎腿!""左手放沙發扶手上,端杯水!""右手舉上一根煙!"看新犯人服水土(2)哪兒有什麼水和煙啊,我正納悶,就見半蹲著的王世宏右腿搭上左腿,左臂抬起懸空,左手作端水狀,右臂也抬起懸空,呈夾香煙狀,好家夥,真成了坐沙發的樣子!這時,煙屁股卷成的"炮"好了,火也搓著了,王勇開始抽煙,之後眾人輪流抽,似乎忘了還有個虛坐沙發的王世宏。"坐沙發"這個姿勢常人擺個幾十秒還勉強,時間一長,誰受得了?可憐的王世宏先是腿打顫,繼而胳膊打顫,最後全身打顫,頭上滲出了豆大的汗珠。又過了一會兒,他終於堅持不住了,"撲嗵"一聲,坐在地上。"咋回事?站好!"隨著阿飛的一聲怒喝,王世宏一哆嗦,趕忙爬起來,繼續擺好坐沙發端水夾煙的姿勢。可憐的他一擺好姿勢就全身篩糠,汗珠劈裏啪啦往下掉。"大哥,我換換腿吧?"也許是因為住過少管所懂得規矩知道難逃此劫,王世宏僅僅提出了這小小要求。王勇點了點頭。王世宏趕忙放下右腿,並趁機站直放鬆一下,又趕忙擺好坐沙發的造型,隻是換成了左腿蹺到右腿上。"來,抽口煙,喝點水,別累著了!"聽到命令,王世宏作端水狀的左手抬起作出喝水狀,之後右手也湊到嘴邊作抽煙狀。雖然他全身都來在發抖,但仍做得一絲不苟。"撲嗵""撲嗵",王世宏站立不穩,連著摔倒了幾次,而且間隔時間越來越短,身體發抖的幅度也越來越大。阿飛站起身,走到他身邊,猛一掃他的支撐腿,王世宏重重摔倒在地,由於沒有防備,摔得特別重,但他還是掙紮著站起來,繼續保持弓腰塌背的不標準立正,臉上仍掛著謙卑的微笑。"坐得舒不舒服?""舒服,舒服。""想散散步嗎?""想,想。""那就開始散步吧!"阿飛把王世宏拉到西牆根,指指東牆,"朝那邊走,自己喊口令!""一二一,一二一!"王世宏小聲喊著,向東牆走去。可憐的王世宏,號子長不過七步,走到盡頭怎麼辦?正當我為他發愁時,他已到了東牆根,居然沒有停步,仍喊著口令把身體往牆上撞!"少管所就是這麼出操的了?透你媽的用點勁!"就在我瞪目結舌之際,鬼子六不滿地嗬斥起來。王世宏無奈,隻得全力以赴,伴隨著略顯稚嫩的口令,他的胳膊、膝蓋、額頭,接連不斷"嗵""嗵"往牆上砸去!水土,這就是服水土!我想起了臨入監時女警察好心的提醒,再看看眼前正在往牆上不停"散步"的王世宏,我暗暗慶幸自己逃過了這一劫!如果入監之初的我遭遇服水土,會不會嚇得肝膽欲裂,出點什麼意外?王世宏"散步"已快十分鍾了,臉被石灰牆皮蹭得白花花的,衣服和褲子就更不用說,可他的臉上沒有淚水和憤怒,隻有忍耐,甚至麻木。"老朱!老朱!"放哨的阿明發出警訊。"停了吧!把身上拍打拍打!"隨著王勇的特赦令,王世宏轉過身來,慢慢拍打身上蹭的白灰,他拍得很輕,生怕塵土飛揚,迷了眾人的眼。"唰",號眼被撥開了,"幹逑甚了!"老朱嚴厲喝問。沒有人回答。看新犯人服水土(3)"你!"老朱向站在牆根的王世宏一呶嘴,"幹逑甚了?身上白花花的!""沒事,沒事,剛摔了一跤。"王世宏小心解釋著。老朱透過號眼掃了一通眾人,目光最後落在王勇身上,"王勇,你不要給我鬧事啊!"王勇嬉笑著,"沒事沒事,朱幹事,我這麼配合你的管理,哪能鬧什麼事?""是啊,是啊!"鬼子六、阿飛等人一齊信誓旦旦。"快點睡覺!""就睡了,就睡了",犯人們馬上動起來,打開被垛拉開被子,作欲睡覺狀。"透你媽不要讓老子逮住"!老朱悻悻走了。在阿明確認老朱進了辦公室後,鑽進被窩的眾人又都鑽出被窩。王世宏見狀,趕忙又保持立正姿勢,等待著下一關。王勇擺擺手示意他坐下:"你住過少管,知道是咋回事。其實讓你''服水土''也是為你好,你隻怕也是要去尚馬街的,那裏關著市裏三區九縣所有的重刑犯,等著''打靶''的人一掃帚幾簸箕。判個十年八年在咱南城巷算是大買賣,可到了尚馬街,隻有給人家死刑犯洗腳的份!那裏到處是手銬腳鐐,丁零當啷,駭人得很!我今天讓你''服水土'',也是幫你預習預習,不至於到了那裏尿褲子。""你還是個娃娃,吃不住打。我過兩天就要走了,也不想動手,今天讓弟兄們高興高興就行了,到此為止,晚上睡下麵。明天起,大學生,教他洗馬桶、擦地!"後來我徹底明白了,如果老朱問話時,王世宏膽敢說出真相,那他就完了,盡管老朱當時一定會把王勇等叫出去"麵壁思過",可以後呢?難道你王世宏還能去住幹部的辦公室?至於去尚馬街,就更是胡說八道,偷幾輛單車就去尚馬街,那尚馬街也太不值錢了!關於水土關於水土"水土"一詞由來已久,《水滸》裏林衝刺配滄州,牢頭要打他一百殺威棍,這或許就是服水土的前身。上世紀八十年代初,全國重特大惡性案件屢屢發生,隨著嚴打的不斷深入,號子裏關的犯人也越來越多,給監管工作帶來了巨大困難,由此開始,"水土"之風盛行。需要特別說明的是,"服水土"是封建社會殘留下來的餘孽和渣滓,在法製建設日趨完善的今天,是絕對明令禁止的,一旦發現,肯定要嚴懲不怠。可由於現實情況是犯人多,警力卻相對不足,有時候一個管教民警甚至要看押五六十個羈押犯,免不了掛萬漏一,鞭長莫及。另外,"以犯治犯"也不失為一種非常時期的非常手段——羈押犯們如果受到嚴格的等級製約,便不會有那麼多打架鬥毆的破事,有利於監管。據說本市水土風頭最勁的時候,曾有一個二進宮的老鬼,再次蒞臨尚馬街,頭鋪剛說要服水土,他就雙手抱頭,慘叫一聲暈倒過去。後來才知道,他是當年服水土服怕了,心理上有了極深的陰影,快趕上中國足球的恐韓症了。近幾年來,隨著政府對牢頭獄霸的打擊,水土的強度小多了,但盡管如此,每年還是有少數因服水土而打死板油的牢頭獄霸,從城區各個看守所轉到尚馬街等待"打靶"。水土的分布有一定的規律:羈押犯人時間越短,水土越重;某地經濟越不發達,水土也越重。以本市及周邊地區為例——清水穀收審所,一個臨時性羈押場所(不是收容救助站,而是關押某些案件尚未調查清楚的、或有同案犯在逃尚未結案的犯罪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