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時候,我隻盼著洗腳上岸,盡快抽身,哪裏還敢接話茬?於是趕忙把頭搖成撥浪鼓,露出勤奮好學的表情:"瓜皮哥,這我就真不懂了,你給我們長長學問吧?"瓜皮笑了,一字一頓再次回歸平易近人,開始設壇講學,大侃鍾繇是蔡邕書法的傳人,"據唐朝張彥遠《法書要錄》、《筆法傳授人名》記錄,蔡邕受於神人,而傳與崔瑗及女文姬,文姬傳之鍾繇,鍾繇傳之衛夫人,衛夫人傳之王羲之,王羲之傳之王獻之。"這幾句文白夾雜,搞得阿飛、鬼子六等人如墜雲霧。考慮到聽眾受教育程度普遍不高,為了雅俗共賞,瓜皮便增加了一段豔聞野史鬼故事,說鍾繇是曹操的"夥計",晚年經常不上班,有人問他為什麼,他說"最近老子有豔遇,常有美婦來找,三圍性感妖豔。"一個道士告訴他,那是個妖女,你要把她殺了。後來這個美婦又來找鍾繇"開房",卻不敢進門。鍾繇問她為什麼,美婦說:"透你媽,你想殺死我啊。"鍾繇忙狡辯,說沒有的事。說完又殷勤邀請,於是美婦便進到他的屋中。透完後,鍾繇想把她殺了,卻下不了手,最終隻砍傷了她白皙性感的大腿。第二天鍾繇讓人沿著血跡尋找,結果找到一座大墳墓,棺中有一個漂亮婦人,外表容貌身體如活人一樣,穿著白綢衣衫,坎肩上繡有花紋,左大腿卻受了刀傷……瓜皮滔滔不絕,舌粲蓮花,豔情鬼故事讓大家聽得津津有味,我卻躲在角落裏告誡自己,禍從口出,下次一定要注意!延時答題延時答題瓜皮還愛玩腦筋急轉彎,他在笤帚上拽了幾根細枝條,折成六根一樣長的小棍,在炕上擺成了兩個等邊三角形。他拍了拍手,道:"這個題目說多了沒意思,所以我說的每句話,你們都要聽清楚,我不重複,聽著——這兩個三角形,如何隻動一根,變成一個三角形?聽清楚啊,變成一個三角形。"眾人開始瞎琢磨,有的動動這根,有的動動那根,卻總是不靠譜,我也抱著手不出聲。瓜皮見狀,虛榮心開始膨脹,邊踱邊吹,"當年出這個題的人跟我賭一條中華煙,說我腦殼想爛也想不出來,結果老子隻紮紮實實想了一上午,就OK了。"他笑眯眯朝我招招手,"大學生,你好生想想。我今天也大出血,搞個有獎競猜,誰今天上午答出來了,獎他2支白梅花,不,5支!"我一開始不出聲的原因有兩個,一是這種需要急智的腦筋急轉彎,博弈條件不對等,完全是站在出題者的立場設局,我以前很不以為然;二是這種遊戲耍的是小聰明,而非大智慧,答不出正常,答得出不稀奇。可現在瓜皮點了我的將,我如果答出來了,他自然會高看我一眼,於是冥思苦想,欲求正解。我首先用的是倒推法,也就是琢磨出題者的原始動機,主要障礙是如何形成的,比如有個類似題目叫"怎麼用藍筆寫出紅字",出題者就是用藍筆寫了個漢字紅字,而非紅顏色的紅字後,倒推出的題目。可倒推了半天,仍不得要領,我於是回過頭來捕捉瓜皮題目裏的諧音字或同義詞,比如"小烏龜和兔子賽跑,去向老烏龜請教,老烏龜該怎麼指導?"這是個惡搞題,你怎麼回答都是"老烏龜"。可思索了良久,同樣沒有頭緒。瓜皮見我眉頭緊鎖,樂得合不攏嘴,主動把賞格提高到了10支白梅花,而就在這時,電光火石間,我霍然想明白了"一個三角形"的另一層含義,伸手欲拿炕上的小棍,轉念一想,卻又改了主意,把手收了回來。午飯後,眾人早把瓜皮的腦筋急轉彎丟到了九霄雲外,我假裝忽然眼睛一亮,作出"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的神情,"哦"了一聲,舉手答題,"瓜皮哥,我想出來了!""是嗎?"瓜皮笑了,興致盎然走過來,"說說看。"我拿起炕上左邊三角形的底邊小棍,一折兩半,一半水平放在左邊,擺成一個"一",另一半立起來,放在剩下的"人"字下,於是炕上就"變成了一個三角形"。眾人看著愣了一會,紛紛點頭稱是。瓜皮也"嘿嘿"笑了,說:"不錯,有兩下子!不過嘛,你比我年輕,又是大學生,想的時間卻比我長,獎賞就沒有了,服氣嗎?"我點頭如搗蒜,諂媚地笑著,"服氣,服氣,本來就過了兌獎時間嘛!"洞縣裏有好人洪洞縣裏有好人快過年了,"舊曆的年底畢竟最像年底",號子裏對此也感同身受,雖然這些天的夥食仍然是"三瓢兩坨"唱主角,可大家的精神狀態卻明顯亢奮起來。幹部們的管理相比往日也鬆了些,很多時候都睜隻眼閉隻眼,比如抽支把煙,玩幾把撲克,小賭幾把等等,隻要不鬧得太過分。但這些我都無所謂,我所看重的是過年可以吃肉,年三十晚上可以吃餃子。終於,盼望已久的年三十到了。盡管早餐依舊是玉米麵糊糊,但午餐就有肉了。和跑號大拿們經常可以品嚐到的火腿腸、午餐肉,甚至醬牛肉罐頭有所不同,肉菜畢竟是鐵鍋旺火翻炒而成的佳肴,就像國寶級烹飪大師程汝明說的,"一熱抵三鮮",肉菜的美妙滋味和生冷吃食相比,當然不可同日而語。兩隻鐵皮飯桶一進院子,一股久違的肉香立即飄進了各個號子,整個南城巷的上空開始彌漫起歡樂的氣氛。我們快樂地撩起褥子露出席子,快樂地拿出飯盆、勺子,快樂地等待著六圪旦高喊"三號!打肉菜!"終於,肉菜打回來了,盡管隻是一瓢菜湯裏飄著七八塊油汪汪的五花肉,但這畢竟是肉!即使不是名副其實的肉菜,也是名副其實的肉湯!板油們快樂地比著誰碗裏的肉片多,比來比去,也隻是兩片、三片的差距。那就比誰的肉片大,誰的肉片肥,反正總有可比的。我蹲在地上,左手拿著饃饃,右手用小勺慢慢享受這難得的美味。就在肉湯快要喝完時,我突然發現盆底一片白菜葉下麵,居然還靜靜潛伏著一塊二指寬的瘦肉!這時大家都快吃完,幾雙冒著綠光的板油眼眸立即被吸引過來。我悄悄左顧右盼,多少有點不好意思,想"獨樂樂不如眾樂樂",不過這肉委實太小,不宜分而食之,隻得尷尬一笑,獨自享用。美妙的午餐很快結束,意猶未盡的犯人們開始痛斥六圪旦,說他在開號門打飯之前,就已經把桶裏的肉撈了個二一添著五,"媽的,撈了差不多滿滿一飯盒呢!"三鬼子信誓旦旦。午飯過後,人們開始議論怎麼歡度新春佳節。瓜皮說,各自想辦法,查過號後開始支鍋(一種撲克的賭法,規則和牌九差不多)。眾人踴躍支持,阿飛表態一定會從六院那個跑號的同案那裏要幾包煙過來當賭資。鬼子六說認識其他院的誰誰誰,能向他們要些煙來。阿明則發誓父母一定會在過年時給他送些東西和錢,並賭咒"他們要連這都做不到,老子出去以後就不認他們了"。老崔這幾天嘴安分了許多,現在隻嘟囔著"死老婆子,咋還不來看老子?"王世宏可能知道沒有人給自己送任何東西,默不作聲。下午大查號,所有的犯人全部出院,麵朝牆站在南牆底,由武警大兵配合幹部查號。大兵都是些手腳麻利的小夥子,作為無產階級專政的執行者和捍衛者,他們對作為無產階級專政對象的羈押犯,有著秋風掃落葉般的愛憎分明,因此眼裏自然沒有什麼大拿和板油,一律都是專政對象。他們身手敏捷地進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