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王德智想多睡一會,我就出去放茅。看著人犯們一個個滿臉堆笑,在自己的眼皮下魚貫而出魚貫而入,還別說,真有點居高臨下高人一頭的大拿感覺。跑號大拿每人每月需要交份子錢八百塊左右(我除外),以供夥食開支,個人需要買些什麼,得另外出錢。每天的公共開支由王德智記帳,其他任何跑號大拿可以隨時查帳。有時帳上的錢估計支持不到下個月了,王德智會要求每人再交三五百不等——憑他那智慧的經濟犯腦殼,想撈錢根本不會在這裏做假帳,他隻需向號子裏的大拿大油多賣幾份飯菜就盆滿缽滿了。比如某天管教幹事想吃香酥魚,他就到各號了解有幾個大拿大油想吃魚,然後按一碗米飯一盤香酥魚四十塊錢收費。隻不過當天買菜的管教幹部要辛苦一點,要多帶幾條魚回來。
一碗米飯一盤香酥魚收四十塊錢,應該說價格還是比較公道的,大拿大油們當然不是我這般囊中羞澀的書生,隻要能吃好點,根本不在乎這點小錢。於是,在王德智的帶領下,四監的業餘飲食生活水平得到了很大改善。與此同時,在王德智的大力引薦下,各號大拿大油們積極找管教幹事談心,名為彙報思想,實為寫個明信片讓家屬送錢。而看到親人寫的明信片後,得知親人拿上錢就可以在號子裏少受些苦,家屬無不感激涕零感恩戴德,當然有求必應。如此一來,號子裏的大拿大油們笑了,王德智及幾個跑號老頭笑了,我也躲在廚房裏笑了。給女死刑犯砸腳鐐(1)給女死刑犯砸腳鐐當然,跑號大拿需要幹的雜活遠非如此,不過此時跑號的另外幾個老頭,或由於年紀大說話含糊不清做事拖泥帶水,或由於王德智在幹事麵前暗進讒言,導致他們倍受冷落,隻是由於他們有著穩定充足的財政來源,而且都是有關係的人,王德智投鼠忌器,還不便於鼓惑幹事將他們全都打回號子裏去。因此,跑號大拿職責所在需要做的事情,便基本上由王德智和我包了,而我做的雜活更多一些。比如,四監經常有人被判了"打靶"或者有可能會判"打靶",接到判決以及幹事下令後,我便會從後麵的大屋子裏拖出腳鐐,搬出鐵錘、鐵砧、鉚釘等。腳鐐從院子裏一路"丁零當啷"拖到幹事辦公室門口,再"嘩啦"一下扔到地上,聲勢奪人啊!諒你再大的大拿大油,到了尚馬街的號子裏,聽到這種氣壯山河的聲音,也要膽顫心驚地尋思自己離大限還有多遠!腳鐐兩端的圓環套住死刑犯的腳踝,鉚釘穿進接口處的兩個眼裏,下麵那頭墊在鐵砧上,上麵這頭由王德智用小鐵錘壓著,我啐口吐沫,掄起大錘,"叮當""叮當"幾錘,搞定!砸好腳鐐後,我還會從廚房的一個牆櫃裏,取出粗細合適的一副土銬給死刑犯鎖上,如果死刑犯是個明白人,我會想方設法為他準備好一根結實的布條(布條也是違禁品,怕死刑犯用來自縊),以便讓他綁在腳鐐中間的一環上,走路時手拽著布條,把腳鐐提起來,行動會方便一點。每個男監有各種型號的腳鐐,而女監隻有兩三條小號的"一步鐐"。跑號兩年多,我隻去女監給女死刑犯砸過一次腳鐐。當時女監是薑幹事值班,那女犯被下達死刑判決後,恰好女監的腳鐐用完了。薑幹事向老田借一條,於是我和王德智就抱著全套物什過去幫忙。女監的幹事辦公室並沒有想象中的有多少女人味,牆上懸掛的警棍同樣觸目驚心。院子也小得多,每個號子隻有五、六個人。那女死刑犯坐在地上憔悴枯瘦,一副可憐巴巴農村婦女的模樣。她因為夥同奸夫下毒,害死了丈夫和婆婆,此次兩個野鴛鴦將共赴黃泉。砸腳鐐我們已是輕車熟路,況且這心如蛇蠍的女死刑犯並無姿色,不值得我們多看一眼。相反,值得多看幾眼的是號子裏的其他人,那些麵容姣好、身段不錯的少婦模樣的女犯。不過,此時女犯們並沒有心思和偶爾才能見到的男人——王德智和年輕高大的我眉來眼去,她們淚汪汪的大眼睛都聚焦於我們手中紛飛的鐵錘,又驚又怕合不攏嘴。砸完鐐後,一個五十歲左右的女跑號將死刑犯送回號裏,少婦們的眼光於是又隨著她的腳鐐移動而沒人注意我們,我們隻好抱起沉甸甸的鐵器,痛罵著女犯們沒見過世麵,不懂得欣賞帥哥(王德智自詡),悻悻回到了四監。按監舍的相關規定,每個管教幹事值班時,至少要和兩個以上的人犯談話,以了解在押犯的思想動態,可管教幹事日理萬機,實在太忙。於是,捕前是大學生的我,便理所應當承擔起了這份工作——為應付檢查而補齊談話記錄。這工作我拿手,無非是瞎編亂造,什麼思想穩定、認罪服法、遵守監規、希望得到政府從寬處理等等十幾句空話套話,被我任意地排列組合揉捏在一起。當然,重複是不可避免的,但隻要篇數夠了就行,反正內容上級不會細看。每個月月初時,人犯家屬可以送些日用品來,還可以送些錢來上帳。所以一到月底,我還要帶著筆和厚厚一疊明信片,逐個號子去為人犯寫明信片。我禁止人犯們自己動手寫,名義上是怕有人寫暗語串通案情,他們所需物品及所需表達的思念之情隻需口述,由我統一代勞即可。而實際上是他們寫完後,我拿著明信片回到辦公室,還要和王德智研究,在哪個人犯的明信片裏添上我們的所需之物。我們添加的東西主要包括毛巾、香皂、牙膏、牙刷、明信片、指甲刀、針線等,有些東西就像稅收一樣,取之於"犯",用之於"犯",比如指甲刀、針線這些危險品,每周要發到各號幾次,供個人打掃衛生時使用,然後還得收回來。給女死刑犯砸腳鐐(2)毛巾、香皂、牙膏、牙刷看守所賣貨時也有賣,但質量不行,我們當然要注意一下生活質量,我會特意在人犯的明信片後會注明:高露潔或佳潔士牙膏、三笑牙刷、力士香皂。除此之外,有時我還會在明信片上添加點襪子、秋衣秋褲之類的,不過這得敲和我身材差不多的人犯。反正從我跑號開始,我再也沒有讓家裏送過日用品。這種缺德事我做起來心安理得,因為我以前在號子裏當板油時,別人不是一樣的敲我,此時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到了每月五號,值班幹事會帶著我和王德智去外麵接東西。東西接回來後,由王德智忙碌著把我們添加的東西剔出來,再把其他我們認為還不錯的東西也留下,剩下的才送進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