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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女子對你的朋友很快走掉沒有生氣嗎?”司機原來一直在聽著我們的說話,這也是他惟一的插話。一隻兔子影子一般地穿過公路,車嘎地停了一下,又前進了。@思@兔@網@

沒有,我說,新疆是最寬容的地方。你就是幾百萬的人來,它不顯得擁擠,你就是幾百萬的人走,它也不顯得空落。新疆的民族是非常多的,各民族普通老百姓的融洽程度是內地人無法想象。而且,什麼人都可以去新疆,僅僅是一九四九年以後,內地發生了旱災水災地震蝗蟲而無法生活的人,各個政治運動遭受了打擊迫害的人,甚至犯了刑事的逃犯,都去到新疆,新疆使他們有吃有喝有愛情,重新活人。我列舉了我供職的單位,有五個人是在新疆工作了十幾年後調回內地的,除一個是轉業軍人,其餘四人皆是家庭出身不好,在西安尋不著工作,娶不下老婆卻在新疆混得人模狗樣。

當我們說完這話十分鍾後,車的輪胎爆破了。車已經有靈性,爆胎爆的是地方———正翻過了烏鞘嶺,進入一個鎮子。說是鎮子,其實是沿著緩坡下去的路的兩旁有著幾排房子,但這個鎮子外邊的坡上有一個烽燧,證明著它的歲數遠在漢代。司機爬在車下換輪胎了,發現了輪胎是被啤酒瓶子的碎片紮漏的,便滾著輪胎到一家充氣補胎的小店裏去修補。小店亂得像垃圾堆,卻有個胖女人坐在那裏化妝,她的臉成了畫布,一層一層往上塗粉和胭脂,旁邊有人在說:咦,洋芋開花賽牡丹———生意來嘍!胖女人還在畫一條眉毛,店裏卻走出一個瘦子,一邊將一木匣的莫合煙末拿出來,又撕下一條報紙,讓司機先吸煙,一邊笑著說:往新疆去啊?我們便到對麵街坊的人家去討熱水衝茶。主人是讓出了凳子,聲明坐凳子是不收費的,熱水卻付一元錢,便覺得這主人不可愛。埋怨了幾聲,主人卻說:現在經濟了嘛,人家把啤酒瓶子摔在路上讓輪胎紮破了再補,你們倒感謝人家,這熱水是我從河裏挑來燒開的,要那麼個一元錢,你們倒臉色難看了?!他這麼一說,老鄭就坐不住了,哼了一聲,把頭發揉亂,橫著身子往補胎店去。老鄭是蹴在了店外的凳子上,凳子上有著一把錘子,拿起來往自己腿麵上砸,喊:補胎的補胎的,你過來!補胎的還笑著,問大哥啥事?老鄭說是你把啤酒瓶子摔在坡上的?那人臉立即變了,說哪裏,哪裏有這事?老鄭就招呼宗林:你過來給他錄錄像,把這店鋪牌號也錄上!補胎人一下子撲過來給老鄭作揖了,又返過身去,從一直坐在店門檻上喝茶水的老頭手裏奪過了茶杯,用衣襟把茶杯擦了擦,沏上茶遞給老鄭喝。老鄭不喝,我們也不過去,瞧著老鄭遂被請進了店裏。過一會兒,老鄭就八字步過來,說:他一個子兒都不敢收了!我說老鄭你真是個惹不起,老鄭說你怎麼知道我的小名,小時候我在農村,誰要欺負我,我就哭,一哭就死,是手腳冰涼口鼻閉了氣的死,別人就得依我了。我們哈哈大笑,坐在旁邊吃飯的三個孩子瞧著我們也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