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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老年的女人。我的感覺裏,這老女人已經在樹下坐了很久了,她一直順著樹影坐,樹下的地上被身子磨蹭出了一個圓圈。水麵開始悄無聲息地往上漲,湧進了巷口處建在慢坡上的一所房子,門就看著朝裏倒下去,接著水又退出來,收縮至慢坡下,而水退出來的時候水頭上漂浮著屋子裏的椅子、被褥、箱子和一口鐵鍋。那坐在樹影下的老女人沒有驚慌,我也沒有驚慌,像是看著一場電影———知道那是假的,它隻是電影。我站起來拿了相機去拍照。小路看著我,問那有什麼拍的?我說,你快看吧,瞧那裏有湖!所有的人都往我指點的地方看,看不見什麼,就一起看我,小路甚至還用手在我的眼前晃了晃,說:你是不是幹得連眼睛也沒水了?!慶仁說:這是渴望。

我沒有為我的渴望產生的幻景而羞恥,海市蜃樓經常發生,我明明知道可能是海市蜃樓卻又以為這一次是真的,這如在夢中發生到一個地方了還在想這不是夢吧的現象。但我在作想這件事的時候,那一根愛的神經又敏[gǎn]了,她的形象浮現在眼前:一身牛仔服被汗水浸濕了後背,披肩的長發數天未洗,一副墨鏡推掛在額上。她這一陣在幹什麼呢?我曾經對她問過:記著,每天一早醒來你若想起一個人的時候,那就說明你愛上了那個人,你說說,你醒來第一個人想到過誰?她說,想的是我呀!她總是這麼氣我,我就認真地對她說:你再記著,當你什麼時候想到了我,那就是我正在想你!———那麼,現在,是十點半,她在想我了。

身後的桌子還坐著兩個人在吃羊肉,聽得出一個是北京人,一個是上海人。一個說:這裏的羊肉不像羊肉,沒有膻味。一個說:這就像你,你這個上海人最大的好處是不像個上海人。我笑了一下,便突然間感到一種憂傷,咀嚼著我對她如癡如醉的愛戀,而她為什麼總不能做出讓我滿意的舉動,甚或一句哄我的情話也不肯說呢?如果她對我沒有感覺,罵我一句打我一掌,拂袖而去,再不理睬,也能使我從此心如死灰,可她消失了許久又與我聯係上,依然那麼漫無邊際地交談,又談興盎然,令我死灰複燃呢?是不是她僅僅是喜歡讀我的書,我喜歡她的畫,是一般隻做談得來的朋友,那麼,她就是我的另一種渴望,是我的精神沙漠裏的海市嗎?

夜裏,慶仁又在畫起了速寫,我們一路上籠絡所有人隻有三件法寶,一就是宗林為其照相,當然他經常不裝膠卷,卻騙得被照相者又換新衣又梳頭,留下詳詳細細的地址。二是慶仁畫肖像,當然這是為各地接待的負責人。再就是我為一些人算卦了。算卦是不能紿那些春風得意的人算,也不能給那些麵目猙獰誰也不怕、命也不惜的人算。領導者都算的是仕途上的晉升,女孩子耽於愛情,中年人差不多是情人的關係、孩子的學習和賭博如何,已經黃蠟了臉但衣著整齊的女人們往往你剛說了數句,她就淚流滿麵,將一肚子苦水全倒給你了。今夜我無心情為人算卦,拉了小路在院子的一株癢癢樹下說話,身子在樹上蹭蹭,一樹的葉子都縮起來,瑟瑟地抖。小路將一包西洋參片給我,說他最擔心我的身體,沒想一路上我除了小毛病外竟特別精神,是不是因了她的緣故?我說了我吃飯時的想法,他嚴肅起來,問:你們有過那個嗎?我說這怎麼可能有?即便我有這種想法,她也是不肯的,她模樣是極現代的,在這方麵卻保守得了得,她說她不能背叛丈夫,我們隻做精神上的朋友。小路說,可是,把精神交給你了比把禸體交給你更背叛了她的丈夫。我想了想,這話是對的。小路又問我是什麼星座,我說是雙魚星座。“ 你不是能僅做精神交流的主兒!”他說,“ 你是精神和禸體都需要的人,如果這樣下去,你的內心更痛苦。”我問他那怎麼辦?他說結束吧。我說:那就結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