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堂也挑著一對糞筐往前跑,他是早早起來到學校的廁所裏去偷糞的,偏偏廁所裏蹲著來順,來順說:“你怎麼到學校偷糞了?學校裏的糞喂著三頭豬的!”晨堂沒有理他,隻是拿鏟子在蹲坑裏鏟。來順又說:“我得給校長說了!”晨堂說:“我卸了你的腿!”來順突然意識到慶升和晨堂是堂兄堂弟,自己心就怯了,嘿嘿嘿地諂笑了,說:“其實校長沒在呢。”晨堂說:“你來,把那個坑裏的鏟到筐裏!”來順果然過去鏟了,說:“每天早晨你來早些,老師都沒起床哩。”晨堂說:“老師不起床,大門也不開的。”來順說:“你來了往我宿舍門口丟個石頭,我聽見了給你開門。”晨堂說:“我沒你那習慣!”說得來順臉紅成火炭。但晨堂挑著糞筐離開學校的時候,來順卻說一句:“晨堂哥,你沒去地板廠?”晨堂問去地板廠幹啥的,來順就說了剛才見一群人抬著背梁的屍體去地板廠鬧事去了,晨堂聽罷,立馬轉身往地板廠來,半路上見了那麼多人,又挑著糞筐,絆絆磕磕走不前去,就喊:“屎來了!屎來了!”眾人忙躲閃出條道兒,讓他過去。西夏喊:“晨堂晨堂,那裏又不是戲場子,誰給你屙呀尿呀?!”晨堂說:“我臭他地板廠去!”
在鎮街東的丁字路口,老頭老太太和婦女兒童就一堆一簇地站在那裏,有的拿著線拐子拐線,有的納著襪底,一會兒這一堆往前跑,一會兒又一簇跑後來,西夏在那裏見著了她許多認識的人,譬如三嬸,驥林娘,香香,麥花,銀秀,三治的禿頭婆娘,理發店的小姑娘,還有慶來家的,慶升家的,還有蔡老黑的老婆。她們都說:“你來了!”個個並不是憤怒和怨恨,而是快活而親熱,似乎是來看社火吃宴席。她一直往前走,吵鬧聲越來越大,那些長的方的高的矮的屋舍之後,這一排那一片的樹木、麥秸垛過去,穿著黑與灰衣褲的農民就擁擠在工廠的大門外,人的語言是聲的節奏的效果,而人一多,節奏一亂,什麼語言也沒有了,隻是嗡嗡轟轟如風如雷。才走到那一幢房子的後牆根,前邊的一群男人呼啦啦往後跑,這邊的一跑,屋前屋後和遠處站在一排碌碡上的人刷地也跑,一個人竟與西夏撞了個滿懷,西夏被撞的一屁股坐倒在地上,那人立住問:“前邊怎麼啦?”西夏沒好氣地說:“你從前邊跑過來的,你問誰呢?”話未落點,人群又蜂一樣向前跑。西夏在狗剩家見過的那個光頭站在一個土堆上大聲喊:“都集中到一塊兒!集中到一塊兒!”西夏忙叫:“喂,喂,光頭!”光頭吃了一驚,跑近來說:“子路呢,他沒來?”西夏說:“早來了,你沒有見到嗎?怎麼樣呀,廠裏什麼意見?”光頭說:“廠大門關了,王文龍裝烏龜王八蛋哩,前邊砸門,往廠院子裏撂石頭瓦片,廠裏也往這邊扔石頭哩!”西夏說:“石^_^本^_^作^_^品^_^由^_^思^_^兔^_^在^_^線^_^閱^_^讀^_^網^_^友^_^整^_^理^_^上^_^傳^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