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鍾情於躍軌自殺(1)
鍾情於躍軌自殺
日本社會裏的一個人際交往準則,是不要讓人“迷惑”,也就是不給他人添麻煩。
加繆說:真正的哲學問題隻有一個,那就是自殺。但是,對日本乃至全世界絕大多數的自殺者來說,他們放棄生命的決定並不是為了思考或解答什麼哲學問題。
早晨的電車遇到了人身事故,我通常搭乘的京浜東北線和琦京線被耽擱了一個多小時。命案發生在NEC、博報堂等大公司雲集的田町站,那男子當場死亡,影響了包括我在內18萬人的行程。報道沒有談及死者的動機,不過,這一類的自殺,我早已司空見慣。
在日本生活的這些年裏,每個月乘車都會遭遇幾樁此類“人身事故”。日本警察廳統計了2009年上半年的自殺人數,17076人,比2008年同期增加768人,而金融風暴帶來的經濟低穀被認為是主因。日本已經連續11年來年自殺人數超過30000人,2008年的統計是32249人。我查閱過警察廳之前的年度自殺調查報告,數據頗為詳盡,但有一個遺憾是沒有自殺手段上的區別統計。某社會調查數據網站上的數字顯示,2005年這種躍軌自殺事件為685件。另外,《朝日新聞》的一篇報道提到,2008年僅僅在JR東日本鐵道的運營區域內,就發生了280件躍軌自殺事件。如果加上其他私營、公營鐵道的話,在東京及周邊的首都圈,每天差不多都會遇到一樁。甚至有一日,在不同的線路上都有人跳下站台,造成了東京地區大麵積的交通阻滯。
我沒有親眼見過赴死者縱身一躍的場景,但有幾次算是擦肩而過。一次是在赤羽車站,對麵站台有人自殺,遺體已經被清理完畢。站台上剩下他的幾件遺物,一隻黑色公文包靜靜地立在地上,平淡無奇,仿佛還等待著它的主人再次將它拎起。另外兩次也是在赤羽車站。我搭乘的電車隻有一半駛入了站台,便緊急刹車,乘客被通知從指定的幾個車廂出口下車,車頭方向已經有工作人員拉起了攔阻線。我坐在車尾,起身隨人流前行,心想:我也是那撞死了一個生命的巨大質量的一部分。另一次,我在車站入口處看到了被擔架抬出的自殺者,十幾名高舉布幔的警察將擔架圍在中間保持移動,從外麵什麼也看不到,地下亦無血跡。事後通過新聞得知,自殺者被送到醫院後經搶救無效而死亡。
跳下鐵道的人這麼多,鐵路和警察方麵早就有了反應迅速的應對機製。以我的經曆而言,似乎隻要二十幾分鍾就能清理完畢。據說,他們有專用的屍袋和遮擋並清洗現場的器具,以避免刺激別人的感官。所以,當今早電車耽擱了一個多小時,讓我竟有些不耐煩了。
這些躍軌自殺者雖然是少數,卻產生了實實在在的社會影響。特別是對車輛的駕駛員和自殺者身邊的人們而言,眼睜睜看著一個活人迎麵撲下,那份心理震撼可想而知。按理說,這類電車的駕駛員本不是一個和死亡距離如此之近的職業,但前赴後繼的自殺者,令他們每天的當班都隱含著未知的風險。
第2節:鍾情於躍軌自殺(2)
日本社會裏的一個人際交往準則,是不要讓人“迷惑”,也就是不給他人添麻煩。某日在站台上,幾名中學生大聲喧嘩忘乎所以,同伴中便有人出來勸說打住,以免“迷惑”四周。為了不“迷惑”別人,日本人在生活中會表現得比較自立,遇到問題不喜歡求助而獨力硬撐;另一方麵,在日常公德方麵,這也造就了一種無形的約束。記得還有一次,四五個小學生,七八歲的小女孩兒在車廂裏不小心弄灑了飲料,就用隨身的紙巾蹲下去擦拭。旁邊的一些成年人冷眼旁觀,等到女孩兒們的紙巾用罄,有人不吭聲地遞過來幾張。女孩兒們一邊擦,一邊向四周鞠躬致歉。這是一次有關不可“迷惑”的很好的詮釋,可能會有人感慨於日本人在恪守社會公德上的水準,但躍軌自殺者的激烈舉動,則展示了日本人內心世界的另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