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發現我已經想不起這些曾經背得滾瓜爛熟的知識。我輕輕合上書。無聲歎息。

明天。我將要離開。收拾好了行囊,和少年時代最要好的朋友十禾告別。很不巧,十禾在舉行她的第三場畢業聚會。她已經是那個高中裏麵VIP級的人物。男朋友比朋友還多,朋友比同學還多。是那種讓人過目不忘的女孩兒。不是最漂亮。卻是最奪目的。難以描述的魅力和好人緣。和初中時代疏離桀驁的形象判若兩人。

再次見麵是在KTV裏麵。所有那些有請必到,不請自來的男孩兒們,眾星捧月一般在包廂裏麵興致盎然地又喝又唱。我都不認識他們。他們也不認識我。隻知道,其中有一大半都喜歡十禾。為了應酬,十禾忙得沒有辦法招呼我。我隨遇而安地縮在角落裏麵,興味索然。

不喝酒,不唱歌。隻是漠然地看著所有的男孩女孩都已經喝高了,東倒西歪,窮形盡相。唯獨十禾千杯不醉地站在角落那個榻榻米上,捧著話筒,獨自吟唱張惠妹最老的經典情歌。十禾連續唱了五首,其實我知道她是唱給我聽的。因為在初一的時候,很喜歡聽這些煽情得不得了的情歌。那個時候,真的很可笑。

彼時我看著她多少有些自我陶醉的專注神態,恍恍惚惚想起三年前,十五歲的十禾,裹一件男式毛衣,素黑的短頭發。冷峻桀驁到無人接近。盡管怕冷,還是和我一起站在教學樓的樓頂上,觀望日複一日的暮色。烈風撫過頭頂。然後,無動於衷地說:“走吧,回去了。”

這個場景,因為印象太過深刻,在我的文字中出現過很多次。

這樣一個少年時代的十禾,現在在包廂的暗處角落裏麵,被那些神誌不清而又情緒激動的男生們擁抱或者親吻。盡管我清楚,她並不愛他們。靠近,隻是因為害怕孤獨。或許她已經孤獨得隻能沉溺在被異性簇擁的虛榮感之中不能自拔。我默然看著,隻是感覺有些舍不得。並且遺憾。

那晚她很歉疚地對我說:“看,你都要走了,我還沒招待好你。光顧著那些狐朋狗友。你看到這樣的我,是不是難過?”

我麵對這樣的問題,啞口無言。於是她也就不動聲色地笑笑。端起兩杯酒,遞給我一杯,輕輕碰一下,哽咽而猶豫地說:“我……知道……你會記住我。”

我心裏陡然被戳了一刀。十禾難道以為,我會忘記她麼,會忘記我們的少年時代麼?

然後她暗自走開。轉身對那邊的一個朋友笑臉相迎。

於是我抽出一張補歌單,就著包廂裏提供的筆寫下一張字條:

你經過這麼多的人,聚聚散散,分分合合。以後還會有。

但是你要記得,最後留下的,永遠都是我。

2005.08.26

我將字條塞進她的錢包。然後不動聲色地離開。

我知道這幾句話又矯情又濫俗。但是這種話,就是因為想說它的人太多,才變得又矯情又濫俗的。

那天我獨自走路回到家,卻看到她坐在我家門口。我驚訝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十禾站起來,對我說:“知道你突然走了,我扔下他們打了車趕過來。”

我們再次像十五歲那年的離別那樣,簡單地輕輕擁抱。她問:“三年前畢業,你要去讀高中,那次我怎麼和你告別的?這次,你走得更遠,要記得……好好照顧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