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禾伸出手,將我淩亂垂落在前麵的頭發捋上去。
褪盡了疲憊的烘托和虛榮,此時站在我麵前的,仍然是十五歲的十禾。瞳仁清澈。神情凜冽。如同那枝熟稔的,主莖頎長的矢車菊。
4
翌日我在清晨背上裝滿了衣服的登山包,提上一個沉重至極的旅行箱,最後一遍檢查好了火車票和學校報到要用的通知書和證件,對媽媽說再見。固執地不讓她送我一步。因為中耳有炎症不敢坐飛機,所以我堅持獨自坐火車去北方。鐵路沒有經過我的城市,還得先去成都上火車。到了成都已經是下午,我像個打工仔一樣邋邋遢遢地坐在行李上,等著曲和來接我。那天晚上我請她和另外一個從英國回來的同學吃了一頓必勝客。撐得心滿意足,然後又去little bar坐坐,聊天。在成都度過三年的時光,卻因為極少出校門而完全沒能體驗這座城市的寵愛。甚至這才是我第二次坐成都的公共汽車。
火車是明天下午的。當晚借宿在曲和家裏,見了她的哲學家貓咪——路德維希維特根斯坦;在床邊用電腦看了張DVD;半夜才睡下去,又一起臥談聊天到淩晨。我知道,一天又這麼過去了。↓思↓兔↓網↓
第二天曲和以及另外一個要去香港浸會大學的死黨一塊兒送我去火車站。我們穿過熙熙攘攘的混亂人群,擠到了站台上。以一種非常艱苦樸素的傳統姿態告別。曲和在嚴肅時
刻一向是這麼沉默並且善良的實幹者,手腳利索地迅速把我的行李舉到了架子上,細心叮囑我不要上當受騙。然後她們倆便離開車廂,站在月台上等著列車離開。車廂的窗戶不能打開,於是我就在窗台邊上看著她們倆低著頭給我發短信,咫尺之遙,我用手機拍下了這兩個站在月台上的影子。她們不抬頭,所以我才敢麵朝她們的身影微笑。
列車啟動的時刻,兩個孩子終於抬起頭來望著我,輕微揮手。於是該我埋下頭來。我伸出告別的手,壓在玻璃窗上——平麵的透明離傷。再次是鐵軌的聲音有頻率地逐漸加快,她們的影子,很快就消失。如同這個夏天的漫長的漫長的陽光,倏然而過。
再見。
我知道,若沒有別離,成長也就無所附麗。
四、春別
1
1999那年冬天的尾巴上我與青淮停留在一個叫做鈴溪的古鎮。之所以得名鈴溪,是源於環繞鎮子的一條小河,因清澈湍急,流水聲酷似銀鈴。
我從來不知道,一個古鎮可以有如此美妙的名字。
在鈴溪的時候,我們每日中午都在古老的大戲院的天井裏麵坐著等著聽戲。在一排排的矮條凳中,我們選擇靠後的位置。安靜地曬著中午令人生倦的太陽,等著戲班子的人馬姍姍來遲。說不準什麼時候戲班子開始表演,但是隻要條凳上坐了十來個老人和孩子,他們就會開始唱戲。
遠遠地看著幾個身著彩衣的戲子從閣樓上下來,穿過窄窄的廊梯徑直走到後台。稍後便有銅鑼銀鑔的聲音響起,接著便是戲子們鏗鏗鏘鏘地跨過虎度門,吊著嗓子呀呀咿咿唱起來。
其實我從來沒有聽懂過他們在唱什麼。我幾次試圖問青淮,唱詞究竟講的什麼,但是我每次都發現,青淮早就靠在紅棕色的柱梁上懨懨欲睡了。於是我也就不忍心打擾她。
她像是一隻上了年紀的懶貓,和鈴溪古鎮上的那些慵懶的老人一起,邊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