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走在很前麵,隻是因為我會尷尬於跟你並肩行走而且長時間不說話,但又不想看著你的背影。你也許模糊知道,前者僅僅是我個人性格致使的一個與你南轅北轍的習慣。

一個星期以前,我迅速刪掉了你頗有微詞的那篇僅貼出來3個小時的BLOG.因為我不想自己讓你不喜歡。這是我一直以來最羞於啟齒的惴惴隱憂。

兩個小時以前,我發了短信問你某部忽然間想不起來的賈樟柯電影的名字。你回答是《任逍遙》。看那部電影是在三診結束的晚上。小青和我被你拐回家。夜裏小青睡了,我們兩個隻好麵對片子裏那些精妙的黑色幽默拚命忍住笑聲。

用這樣一串倉促的排比句來整理時光的脈絡,放棄去顧慮這樣的表達是否顯得學生腔濃重並且語言蒼白稚嫩。其實,偶爾嘮叨下這樣無謂的懷念,都是我們曾經做過的事情。隻是你先於我好早之前,就把它靜靜地放在不再輕易拿得出來的沉默裏了。而我直到現在,都還常常念念不忘地把它帶出來悄悄去和寂寞散一下步。每一次又好像都有新的驚喜。所以你看,我總是有些不懂事。總讓十六歲起就開始恪守冷暖自知的你覺得相較之下有失擔當。好多年了,我甘於留在原地,靜靜觀仰疏於言表這樣一個姿態,如何在你身上有了極其賞心悅目的根植。後來你一個人背著行囊一步一步走過的那些行程,仿佛就是完美地證明了,隻有記憶成了身外之物,我們才可以在這陵園一樣的人間,走得遠些。

如此意義上的遠些,自然有參照物而言。這些年的過程,我們走得和所有人一樣平淡,生命與我們之間,以及我們自己之間,連一點大的波折都沒有。一點都沒有。曾經以為極其盛大的青春的構成,其實不過是一些形式上細微到一旦掉進時光的河床就再也找不到的碎片。就好像極愛一個人的時候,會輕易說起一生,輕易以為一生可以就此交付。但是顛沛的感情其實從來不能托以終生,緣由無他,隻因生命是自己的,除了自己之外,我們無從交付。每每回過頭來一看,也隻不過是與其並肩了一段花蔭下的歲月而已。至多留下些情動的隱隱回聲,至多留下一些連回聲都散盡之後的寂寞——比如很久以前,當極其年少的我在看一部電影的時候,會因為別人的愛情而情緒豐沛地哭出來。一些年之後,我再看到那樣的電影,會因為自己心裏想起了一些人事,而哭也哭不出來。

就像他說,一旦有一天我不得不長久地離開它,我會怎樣想念它,我會怎樣想念它並且夢見它,我會怎樣因為不敢想念它而夢也夢不到它。

當然,這一切都還是在我一直不能夠按照你所期待的那樣,至少在表達上,舉重若輕起來的時候。

我不解的隻是,我們是怎樣在這種和平的表象之下,用你自己的說法,一年一個花樣地變得有了現在這樣的姿態的了呢。

在我們走過的路上,你沉默的時刻,比你提醒自己要去沉默的時刻更多。這是我記憶良深的,那個在文字裏麵寫“我們要有最樸素的生活,與最遙遠的夢想”的少年的你。

而在告別了你的孑然旅途中,我在列車的窗邊長久眺望眼前綿密無盡的平原。以灰綠而寂靜的大地作襯,我看見我自己的臉映照在玻璃上,這樣的逼近,突然覺得她比我更加真實。但是玻璃的那一麵,並沒有另一個我。

那一刻慢慢想到,生命隻是一把尺子,常常被用來丈量遠遠大於它長度的欲望。上帝對於這把尺子的設計,竟然蘊含著對我們的本性如此悲觀而準確的預料:如果嫌它長,可以中途折斷;但如果嫌它短,卻無論如何無法拉長。青春在這樣一把尺子上占據的隻是一段短暫的跨度,一塵不變地被幾個細密的標識所代表。而我們觀瞻它的角度,已然像日晷般記錄了我們與它的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