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停在僻靜的地方,靠在車的旁邊,無動於衷地眺望被烈風吹得躍動不已的金色水麵。感覺皮膚像被幹燥的空氣淩遲。嘴唇很快就產生裂口。輕輕微笑也會裂開血口子。耳朵裏麵還塞著高中時代最喜歡的樂隊:俄羅斯的Lube.那些低沉的仿佛不懂得哭泣的聲音唱著我聽不懂的俄語,但是旋律親切得仿佛是逝去的時光。搖曳的手風琴和微笑的打擊節奏,不插電的記憶。

直到天空的鈷藍逐漸滲出晚霞的暖色,我才離開。穿過陪伴了我一個下午的風,回宿舍。剛成為Freshman時的很多個下午我都是這麼混過去的。這樣的生活姿態快樂得令人心生愧疚。因為我在那本超級暢銷的綠封麵的哲學書裏麵看到過:閑散是天才的理想。

而那些日複一日忙著聽課做習題的高中時代,真的走了。永遠地留在了南方那些一模一樣的有陰霾的白晝。

喝杯牛奶就好好睡覺,什麼都別想,明天肯定會很好地發揮的,加油!好運!——發信人:李老師時間2005. 6. 7

那段時間我如果不到湖邊去就會在宿舍無所事事地待著。和我一起的是我的下鋪,我叫她奶牛。她有一隻寶貝得不得了的電飯鍋,然後總是熱衷於到小賣部去買鮮雞蛋、白菜、麵條和袋裝的鮮湯底料來煮麵吃,即使是在我們這個髒亂得跟貨輪的底艙有一拚的小宿舍裏,她坐在小板凳上等著鍋裏的水咕嚕咕嚕沸騰的時候總是帶著滿足並且天真的笑容。在放調料之前習慣用湯勺盛出鍋裏的食物,細心品嚐味道,以便掂量調料的分量。煞有介事地把頭發綰起來,幹幹淨淨地露出脖頸上透明一般的小塊鮮嫩皮膚。喜歡在食物還沒有出鍋的時候夾出一點來讓我品嚐。細節之處她有著處之泰然的幸福感。我在屋裏寫字的時候常常可以聞到烹飪的香味,溶解在整整一個下午的悠閑時光裏麵。她對我說,如果有一個人說她煮的麵很好吃,那麼她會興奮得一整個晚上都睡不著。

我看著她的幸福,悲憫而又羨慕地說不出話來。

數著日子,還有三百多天,我們就可以解脫 ——發信人:瓜兒時間2004. 6. 12

那天又混過了一個閑散至極的下午,華燈初上時和奶牛一起乘著公車穿過蔓延無盡的郊區荒野去市中心看電影。在車上聽一張老狼的盜版CD.那是一個高中的死黨送給我的,我喜歡裏麵的《虎口脫險》,可是這張三塊錢的盜版碟實在是太次了,那首歌隻有一半。每次聽到縞潮的時候就會戛然而止,實在是叫人痛不欲生。可是後來逐漸非常習慣這首沒有結束的歌,如同維納斯不該有完整的手臂。

每次坐這趟車,兩個小時的路程總是讓我極度沒有耐心。昏昏欲睡地把頭靠在玻璃窗上,看窗子外麵北方黃昏的原野很悲傷地彌漫在厚厚的暮色下麵,月亮垂死一般懸掛在高處,馬路上的車燈閃著匕首一般的光亮一道一道地從視網膜上劃過去。看久了讓人覺得生命沒有意義。於是索性就會閉上眼睛,幻想自己正狼狽而又灑脫地背著一隻六十公升的登山包坐在前往尼亞加拉大瀑布的破爛的末班車上,就像在電影裏麵一樣。

奶牛在我快要睡過去的時候說,我畢業之後就要離開。我問她去哪裏,彼時她將頭靠在大巴士的玻璃窗上,顯得非常疲倦,最終沒有回答我。這個沉默的遊戲也就此不了了之。外麵一閃而逝的街景顯得非常之闃寂。闃寂得像命運那樣不可抵抗。那個時刻她輕輕抓住我的手。

午夜的電影打了五折——陳可辛的《如果·愛》。我再次看到金城武那張刀砍斧削一般英俊的臉。十年的時間裏,這個男人每年都會回到他們共同生活過的肮髒地下室裏等待情人回來,空手而歸之前用一個破機器錄下他的聲音。就這樣我聽到他破碎而且固執的聲音從錄音機轉動的齒輪之間擠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