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對麵的蘭州拉麵,可作早餐。猶記得賈家樓的果味蘆薈和清蒸鱸魚鮮美異常,我每次必點,且不論其他菜色如何,我一個人就可以吃完兩份蘆薈和整條鱸魚。母親坐在對麵眼神愛憐地看著我吃飯,自己卻不怎麼動筷子,隻是不停地夾菜給我。沉默無話的背後,又似有千言萬語的叮嚀。抬眼若目光相撞,便各自心裏都會酸澀難過起來。我害怕那樣的感覺,所以隻低頭吃飯。

不知為何,而今回想起來的時候,是時的枯燥生活變得抽象而模糊,反倒是些許微小的快樂,清晰得毫發畢現。那時班裏幾個官僚主義分子組建了國務院,可是後來主席曲和保送了,總理被北外要了,剩下小秘還坐在我的前麵。那個一身青銅器臭味的曆史狂一心想考川大的曆史係,忠心耿耿地要在大學繼續做主席的幕僚,盡管事實證明她仍然投奔了資本主義,在香港的大學混得有模有樣。過去在她的淫威之下,我不得不承認我是她的寵物,經常一下課,她就擺出令人發指的傲慢姿態對我說,走,跟主人出去遛遛。

高三同桌小青是數學老師Mr.Snake的小妾,班長小白是他的正室,兩人皆是數學老師的愛妾,正所謂“青白雙蛇”一對。小白習慣秋波到處拋,估計體檢老師要是不領情就要判斜視的那種,雖然她和我左一聲阿姊,右一聲殼殼地叫得親熱,但是我還是沒有得到她們的數學真傳。姑且就讓她倆姐妹爭完北大爭清華吧。

至於曲和,據說經常在網上被誤認為是個學識淵博才華橫溢玉樹臨風的美男子,而這種猜測實在說明政治課上的口號“要善於從現象認識本質”並非無用。我曾為小青對她的一句形容佩服得五體投地:“單看她那一雙腳,純粹就是一個饅頭上插了五顆胡豆。”

如此一隻真人版機器貓,總是不費吹灰之力便瘋狂激發出所有女老師的母性。過去我跟她在知性美女生物老師麵前爭寵的時候,她隻要一擺出那副幼兒園小孩想吃冰糕的欠扁模樣,我就知道我又一次注定全軍覆沒。她的嘴皮之利索,官僚意識之濃厚,以至於高三的某天晚自習之前,雨過天晴,我對她說,看,窗外的晚霞好漂亮!她嬉皮笑臉地回我一句,怎麼著,黨的光輝嗎?——我真想拿圓規給她戳下去。

還有區區,過去曾經被我叫做翠翠,因為她在學完語文課本上節選的《邊城》之後,便數次念叨她喜歡沈從文。我索性賜女主角之名“翠翠”於她,頓時眾人歡呼。高二以來的日子,我們每天一起吃飯。今天你幫我提書包,我去衝飯(即衝鋒食堂排隊買飯),明日我幫你提書包,你去衝飯。常常是別人還沒有找到座位坐下來,我們便吃完午飯回宿舍了;而晚飯吃完,我們都會去散步,繞著學校一圈又一圈,一圈又一圈,還是不想回教室,總是拖到晚自習鈴響,才你拽我我拽你地上樓。如此的後果就是,兩年過去,我們兩人的吃飯速度已經快到他人無法容忍的地步,以至於畢業之後,我在大學食堂再也找不到人吃飯,因為沒有人能夠忍受自己筷子還沒有動幾下,對方就已經吃完,然後惡狠狠地盯著你叫你快點。

所以我總是一個人吃飯。而每次一個人吃飯的時候,我總是這樣地想她。

高三的尾聲,身邊的朋友保送的保送,出國的出國,走了不少。那時兵荒馬亂,並肩作戰的死黨卻漸漸變少。好像大家一夜間就疲倦而沉默了下來。曲和被保送了之後,就堂而皇之離開學校開始遠途旅行、養貓,總在我為萬惡的數學題生不如死的時候,發來短信,說她正在平遙的酒吧邂逅某某,或者正在廣西鄉下的河邊坐著洗腳。

小青被北大保送了之後,仍然十分恪盡職守地留在我身邊做同桌,習慣性地用右手食指推推眼鏡,一本正經地提醒我,不準咬手指甲,要奔清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