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的時空裏，一去不複返。
15、進藤 記憶
青嵐每靜默地寫出一句話，我的心就多沉重一分。
擱筆的時候，幾滴眼淚滑過青嵐精致的臉頰，她向我抬頭笑笑，那笑容卻在對上我的眼睛的刹那卻凝固在唇邊。
因為我已淚流滿麵。
“青嵐……佐為……佐為他……都是我的錯……”我抽泣著，每一斷句就落下淚水來，“他……他不在了……那家夥……已經……離開了……”
“我知道。”
青嵐淡然地寫出這令我訝異萬分的詞。
“我為了職業考試凝結出人形以後，冥君派小妖來找過我。他已經到黃泉等待輪回了。它還告訴我，他曾經附在了本因坊秀策和你的身上……我和那位大人，竟然就這樣錯開了。”
“對不起……”我悲傷地說， “都是我的錯……是我害他離去的……我混帳……我不給他下棋了……塔矢亮……塔矢老師……緒方……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希望……都希望和他下而不是和我下啊！我為什麼不把全部的對局都讓給他呢？！那他就能像虎次郎那樣……陪伴我一生了……真的……為了他我可以放棄下棋的！……為什麼……為什麼什麼都不說就走了呢？！”
“我想他沒有怪你的吧……”青嵐遞給我一張手絹，“那個找我的小妖對我說，那位大人離去的時候是笑著的。它說，它從來沒見過來地府的人笑得那麼滿足而幸福。就像風中盛放的藤花全都落在了他的心裏。”
“風中……風中盛放的藤花全都落在了他的心裏？”我喃喃地重複道。
“是啊。如果是你害他離開了，他怎麼會笑得這樣美麗呢？”青嵐寫道，“他教出了你這樣的好學生啊……若是我，即使你不讓我下棋了，我看到我的學生像你這般出色地成長，也會感到由衷的欣慰。他一定也是這樣想的。”
“謝謝你。”我感到心裏多了幾分釋然，繼而笑笑，“那家夥……那家夥也不會怪你的。”
“你怎麼知道？”青嵐歪了歪頭。
“我太了解他了。我沒有見過比他更正直更善良的人了……”我堅定地說，“他如果知道你等了他那麼久，他還會反過來對你說對不起呢……佐為他一定是這樣的。”
“希望如此。”青嵐憂傷地寫道，眼底有流螢閃爍。
“一定是這樣的。而且，你說你被斬斷了雙翼，我覺得你不是啊。”
“哦？”
“有些鳥兒是注定不會被關在牢籠裏的，它的每一片羽毛都閃耀著自由的光輝。你知道嗎？”我真誠地說，“很多人包括我，都非常非常羨慕和欣賞你的才華。千年前你被囚禁了，現在你還不是在棋壇大放異彩？生命充滿了太多的不可思議——
“還有，佐為曾讓我買過清少納言的《枕草子》。我也跟著看了一點，”我忍不住笑了，“我覺得諾子小姐是個難以理解的大白癡！屁大點的事都能讓她高興很久！她不是寫嗎——‘自己所沒有看到的小說還有許多，又看了第一卷，非常想繼續著看，現在見到了第二卷，這是很高興的事。’——這樣都高興？她無不無聊啊！像類似的事她還寫了很多，我們都拿那書當笑話看的。”
“她就是這樣的！”青嵐終於笑了，“香子也差不多，不過比諾子要好一點！”
“我覺得能寫出笑話的人一定對生活充滿了喜愛和感激。”我說，“諾子小姐和香子小姐都不會恨你一輩子的。”
“謝謝你告訴我你的故事。”
和青嵐下了幾局後，離開本妙寺時，我向她微笑。
記得貓老師說過，青嵐在這個人世活不久。她畢竟不是屬於這個時代的人。在她離去以前，我們還能欣賞到她那強大而靈動的棋局，還能看到囚籠裏的青狸掙脫鎖鏈，搏擊長空，是件多麼幸運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