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降臨,華燈初上。
羊肉胡同內內,飄滿了脂粉香。
門口的龜公招攬著客人,發現不遠處站著一個身著黑色鬥篷的人,看樣子年紀並不大,估摸著是哪家臉皮薄的小公子,連忙上前,熱絡道:“喲,這位爺,您站累了,要不進去看看?”
鬥篷沒有動,龜公不死心,繼續勸:“我們這裏麵的姑娘,各個生的都美極了,春花秋月,隻有您想不到,沒有咱們沒有的。”
見對方沒有動靜,他不死心,忽然聽到叮當一聲,有什麼東西掉了下來。
接著月光,他看到了地上銀光閃閃。
憑借多年的經驗,他趕緊撿起來,一瞧,是成色不足的銀角子。
什麼嘛,還以為吊了個條大魚,原來是個沒多少底子的家夥。
京城中非富即貴,手中的銀子成色也都是極為好的,看他出手的雜銀,就知道估計不是個什麼人物。
他心裏鄙夷,嘴上偏還要說著客氣話:“喲,謝大爺的賞,那您繼續賞景吧,小的先去忙活了。”
嘴上說幾句漂亮話,總不吃虧,等他走遠了,話音還飄了過來。
“喲,順子,你小子眼尖啊,得了什麼好,還不拿出來請兄弟們喝一壺。”
“嗨,遇到一個窮酸鬼,給的銀子小不說,還是雜銀,咱們還是好好伺候著,一會兒沒準碰到哪個大爺,能賞個酒錢。”
聲音一點都不遮掩,絲毫不怕他聽到。
她忍不住的,攥緊了拳頭。
想當初,她也是天之驕女,出入宮廷毫無阻礙,是陛下心尖上的肉,想要眼前對自己不敬人的命,簡直易如反掌。
可現在呢,若非怕對方發現自己是個女的,不得已才甩出去銀子,就那,也是她為數不多的銀子了。
還不都是李黛黛那個賤人,這一切,都是拜她所賜!
她如今已經是窮途末路,又聽說李黛黛被送出了宮,心中騰升起一絲希望,覺得若是那掃把星不在,自己定會重新得到寵信。
她如今在這裏,正是為了堵截自己的父親——慕容城。
當年事發,還以為父親會多愛母親,為他求親。畢竟是親舅舅,難不成陛下還能當真不管了不成?
可是慕容城呢,起初還給母親和她接濟一些,那時母親便說,叫她把這些銀錢都留下來,以後傍身。
她說怕什麼,慕容家的財產,多的花都花不完,何況外麵的客棧住都沒法住,她總要添置一些東西,才能配得上自己的身份。
她是慕容家的小姐,當今太後的外甥女,陛下的表姐,陛下對她隻是一時聽信了奸人的挑釁,不消多時,便會讓她們重新回去的。
母親的流放,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嗎?
他在那狐狸精麵前,為了討她歡心,才說流放,可回頭便改了,隻是驅逐離京,這一切不都證明了陛下心中對她還舊情未了嗎?
可憐慕容嫣兒並不知道這是宗親們在一起商議的結果,因為吳氏畢竟曾經為皇親,流放簡直有辱皇家聲譽。可憐一群老頭力爭許久,才將流放給改成了驅逐離京,並永世不得入京。
吳氏歎氣,她是個聰明的女人,不然也不可能從一個妾爬到今天的位置。
慕容城那個人,看著是跟自己鶼鰈情深,可這一切不過是自己在身邊,拿捏了他的性子,時時哄著,陪著,這才保留了母女倆的情分。可若是說他是個有良心的人,這點連吳氏都要笑了。
君不見他對待曹沁有多狠,吳氏可以預料到,慕容城的賢夫慈父形象,頂多不過半年,就會徹底不耐。
更何況,他在床笫之間的變態行為,這些年寵著自己,不過是自己咬著牙扛折騰罷了,好幾次也差點沒命。現在自己不在,京中的勾欄院隻怕他都要跑遍了吧。
所以,未雨綢繆。
慕容嫣兒卻一點都聽不進去,每日依舊是花錢似流水,吳氏見她不聽,隻有藏了一部分錢財起來,同時心中也隱隱盼慕容城身子垮掉,若是沒有了那份需求,用錢的地方自然少了,隻能在家裏想著她們娘倆,沒準兩人的日子還能好過起來。
可沒想到,慕容城的恩情,不過就三個月。
從第四個月開始,送來的錢就時斷時續。
吳氏心中一沉,可笑自己女兒還發大小姐脾氣:“夏日到了,為何不送香雲紗來?這裏的紗太粗糙,磨的我皮膚都疼了。”
她趕緊攔住女兒,對來送東西的人又是打賞又是賠笑,待將人送走之後,慕容嫣兒氣鼓鼓道:“母親這是為何,對一個下人如此。”
“你且聽我的。”吳氏說著,打開了匣子,心一下就涼了。
“父親這次送的銀子,為何是這般成色?”慕容嫣兒也看出了不對:“這種雜銀,與家裏從前的銀子根本沒法比,還怎麼用啊。”
吳氏雖然落魄了,可來了這兒也買了幾個丫鬟,派一個去問之後,才知道,原來京中的府上,接回來了一位奶奶。
叫奶奶,可是與慕容城並未成親,隻是這位奶奶以主母自居,慕容城也是個不愛看賬目的,索性將家中大小事宜都交給了這位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