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叫做鄭阿強的工人說:“認識我又怎樣?他媽的老子今天誰也不怕,你別來摻和,否則老子的拳頭不認識你。”但楊少發並沒有退卻,使勁地掰開了他的手。老鄭被強行掰開手後心裏非常不爽,一揮手臂打了楊少發臉上一拳,他的左腮頓時紅腫起來。丁伯雄一看事態有擴大的可能,立刻把小楊拉倒他的身後,對他說:“你快離開,馬上通知張總立刻按一號方案辦。”
小楊捂著腮幫子擠出了人群。工人們也聽不懂什麼一號二號方案,他們依舊圍著老丁和其他幾位公司領導不停地吵吵嚷嚷。老丁此時也十分激動起來,他也站到一個較高的台階上對著喧囂的眾人喊道:
“大家有意見可以好好商量,現在無論如何先要把隊伍撤了。你們自己看看被你們阻斷的交通,那卡車上麵裝著的生鐵廢鋼都是轉爐爐膛裏正在等待煉鋼的‘糧食’,誰斷了它的‘口糧’誰必須負責!誰妨礙生產、引發重特大事故誰必須負責!你們也都是煉鋼廠出來的工人,這個道理大家都懂的,出了事情有誰擔當的起嗎?”
但是憤怒的人群好像誰也沒有認真聽他說什麼,人們繼續騷動著。這些平時每天都在火熱的煉鋼爐前揮動鐵鏟、操縱著彤紅鋼水奔湧噴瀉流入鋼包的漢子們,漲著他們長年累月被爐火和鋼水烤的通紅的臉龐和脖子,繼續蜂擁著擠過來爭先恐後地和公司領導論理著。
“什麼‘口糧’狗糧的,為什麼我們平爐關閉,他們轉爐還繼續生產?你們公司領導為什麼不一視同仁?要沒飯吃大家一起沒飯吃。你們憑什麼光叫我們平爐工人下崗?”鄭阿強帶頭責問老丁。
這一連串的問號,問的老丁深深自責。坦率地說,平爐廠成建製地關閉,是根據國家冶金工業部關於在20世紀末必須全部淘汰平爐煉鋼落後工藝的指令,從90年代後期開始公司就已經著手平爐退役的準備。這兩年平爐的產量正逐步壓縮,從兩爐同時生產改為單爐生產,直到上星期煉完最後一爐鋼正式宣告退役。在這個其實是很長的過程中,為什麼我們各級領導各個部門沒有給工人群眾好好解釋透徹,為什麼不做好充分的思想政治工作,以致發生了今天這樣不可預測的突發事件和不可控製的局麵?
然而現場根本容不得老丁自責和細想,蜂擁的人群繼續大聲喧嘩著推搡著。有人吼道:“憑什麼叫我們承擔責任?要承擔責任首先也是你們公司領導承擔責任!”
“對的、對的”人們附和道。他們把丁伯雄和其他幾位公司副總圍在人群中推來搡去,一不小心老丁被他們推倒在一個石階上,額頭被重重地撞了一下,頓時冒出鮮血來。老丁自己也慌了,周圍其他幾個領導見狀連忙拿紙巾給老丁捂住,也有幾個在周圍看熱鬧的群眾圍過來扶住丁伯雄慢慢往人群外撤退。
楊少發捂著腮幫子還沒有回到15樓會議室就已經聽人們說丁書記被人打破了頭,他連忙向張鴻波總經理彙報了情況,並說丁書記通知立刻執行一號方案。
此刻張鴻波總經理“穩坐釣魚台”並非是袖手旁觀,而是按照公司黨委原先製定的預案,如發生此類突發集訪惡性事件,先由負責維穩工作的黨委書記出麵化解,如情況繼續惡化升級由總經理立刻向上級彙報。
張總聽楊少發簡短說完情況後,立刻給上級領導華鋼集團黨委打了電話,並簡略彙報了現場的情況和大約參與的人數,特別說到廠區交通要道被堵塞和轉爐廠正“等米下鍋”的嚴重情況。打完電話之後他和另幾位副總也馬上下樓來到了廣場上。
廣場上的人群越聚越多,不僅是參與其中的平爐工人和他們的家屬,還有軋鋼廠、運輸部、機修車間、後勤等部門不當班的工人們,甚至還有廠區外趁混亂擁進來看熱鬧的群眾,整個場麵已經完全處於失控狀態。
張鴻波並沒有走到人群中去,而是先找到了老丁,並囑咐和他一起來的楊少發趕快把老丁送到東鋼職工醫院去。老丁一隻手捂住撞破的頭皮,血正從他的指縫中滲出來,他本來就患有高血壓症,今天這麼又激動又緊張,再加上頭皮出血確實使他頭暈腦脹。但他還硬撐著對老張說:“我沒關係,你快去說服群眾讓他們馬上撤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