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當大家知道芙蓉居然還生育有一子的時候,都吃了一驚,同時又都不約而同地想:好歹,這個女人已經完成了她作為妻子的使命。
一直到那時,宋綺年才知道。當初薛明星把兒子放在鄉下,帶了芙蓉上京來。首先是為了給芙蓉尋醫問藥,然後才是謀求出路。
他真是愛極了芙蓉。
喪事辦得很熱鬧,白茫茫人來人往,花簇簇官去官來。起靈當日,滿天衣紙,遍地銀霜,僧道同堂,百女齊哭,鬧哄哄地。
宋綺年跟著母親去了一趟靈堂,她走在北院的路上,看到平日裏安寧靜謐的北院廊下現在坐了十來個金袍綬帶的和尚,各種法器光芒四射,僧侶們曼聲吟唱著經文,阿彌陀佛,法界蒙熏。
“芙蓉一定不喜歡這樣,她是個愛安靜的人。”
宋夫人聽到綺年的低語,狠狠地捏了一把她的小手。
終於,她們再次見到了芙蓉。
她蓋著薄薄的絲被,穿著斂服,淺淺地掃了一層淡妝,神情安詳如深睡。
薛明星坐在芙蓉跟前,完全忘記了禮儀行動,他麵如死灰,形容枯槁,比芙蓉更像一個死人。宋綺年從來沒有見過他這個樣子,他一直都是溫文爾雅,神采飛揚的……她的心除了悲傷之外,更疼了。
她跟著母親在芙蓉靈前拜了幾拜,鼓樂聲起,哀聲齊鳴。宋綺年看著芙蓉寧靜的俏臉,腦海中浮現起芙蓉教她念的詩:
“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
悲傷難以遏製地侵入到她的心靈,宋綺年“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在嗚咽抽噎中,她感覺到了薛明星關懷的目光。宋綺年覺得,在這整個北院之中,隻有薛明星最明白她的感情。
隻有他們,是有著同樣感受的。
哭了好一會,身邊的人好不容易才把宋綺年勸住了,宋夫人大概覺得女兒如此失態有點丟臉,就想要帶著她離去。
一個男孩大哭著撲了進來,“娘!娘!!”
男孩身著胡服,腳蹬長靴,袖子上帶了一層黑紗,跑得飛快。他一頭撲在芙蓉跟前,渾身劇烈地顫唞著,泣不成聲。
身邊的仆人這時才氣喘籲籲地跟了上來,跪在男孩身邊苦苦相勸。
宋綺年回頭看著男孩的背影,看來,這個人就是薛明星和芙蓉的孩子了。
人都已經死了,再來哀悼,有用嗎?
——當初芙蓉纏綿病榻的時候,怎麼又不見他來盡孝!
宋綺年鄙夷地想著,被宋夫人領回了正院。
北院的白事,又足足辦了十四天。薛明星是政壇上冉冉上升的新秀,雖然目前官位還不高,可是由於他深厚的背景,所以沒有人敢小瞧了這場喪事。
一直到過了三七之後,才算是告一段落。
北院重新恢複寧靜。
不,宋綺年感到,是比往日更安靜了。
很長一段日子裏,薛明星沒有再出門辦事。隻是足不出戶地,把自己關在北院裏。由於花匠不能過去打理花卉,那株曇花已經快要枯萎了,一個花苞都沒有。而且,薛明星似乎也沒有開夥的樣子,整日不見炊煙。
北院死氣沉沉。
宋綺年心疼他,於是央了母親讓家中廚子準備了精致的粥水湯餅,親自送過去北院。
這一次,薛明星沒有閉門拒客。
宋綺年表明了來意,他就讓她進了門。
她讓小娟在門外候著,自己隻身一人跟著薛明星走進院子。炎炎夏日,理應是各種花草最為繁茂蓬勃之時,然而現在的前院中卻一片衰敗,草木枯黃,委頓在地,居然有了秋天的氣象。
“這是我娘的一點心意。”
宋綺年把食盒遞給薛明星,薛明星接過來,看也不看一眼,笑道,“謝謝了。”
“那個……令公子呢?”
“學業要緊,喪事辦完之後,就回老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