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使節揣度眾人形量,目光注定景非焰,周全地施了一禮:“小人見過昭帝陛下。”
景非焰端起茶盞,輕輕地啜了一口,隻是不語,趙項喝問:“爾有何事?速速報上。”
那使節微微一笑:“吾德明帝陛下新近從燕都的皇宮中得了一份大禮,想要歸還昭帝,特令小人傳話,請昭帝親往兩軍陣前取回,若不然……”他言至此,嘿嘿地幹笑了兩聲。
景非焰騰地站了起來,手一抖,青瓷茶盞滑了下來,在接觸到地麵的瞬間裂成碎片,“當啷”一聲脆響。
黎常眼見得景非焰的神色一下大亂,也不知從哪裏來的膽子,忽然一聲大喝:“陛下!”
趙項沉聲斥止:“天子駕下,黎將軍不得放肆!”
黎常全然不懼:“陛下適才言,某為三軍之主,此刻便由得我發落,當知君無戲言。”
景非焰粗重地喘著氣,眉目間宛然死灰,陰戾地瞪著黎常。
黎常單膝跪下,以頭觸地,聲若金石:“陛下萬金之軀斷不可輕涉險地,臣願代陛下取回德明之禮,求陛下恩準。”
燭火搖擺不定,景非焰慢慢地吐出一口氣:“準。”
黎常出了營帳,一聲令下,陣營倏然鬥氣騰起,馬嘶劍鳴,金色的戰幟在風中展開,黑木城門“吱吱呀呀”地打開了,數萬人馬卷起一路塵煙,殺將出去。
景非焰登上城樓,遙遙地望下去,那邊黃沙漸濃,封朝的騎兵逼近城下,空曠的漠野之上隱約響起一種混亂的嘯聲。景非焰沉著臉,一聲斷喝:“弓箭手!”
彪悍的軍士挽起了長弓,弓弦繃得緊緊的,箭在弦上輕顫,殺氣直迫眉睫。
夜幕中猛然迸裂出尖銳的刀光,如風掠過。對陣軍中當先躍出一騎武將,平地一聲吼,萬馬橫踏過來。黎常高高地舉起了手中的大刀,果敢地揮下,厲聲大喝:“左路抄側翼,中路隨本帥前衝,右路排開側掩,後退者斬無赦!”眾軍應聲呐喊。
城樓上萬箭齊發,流矢如雨注,對陣中戰馬仆地,“噅噅”悲鳴著。
黎常策馬奔去,迎上一騎鐵甲戰馬。馬上的騎士揮劍劈來,夾著風雷之聲,黎常咬牙回手,兩刃相交,寒光凜凜,瞥見鐵甲騎士的青銅鬼麵。黎常一驚,陡然吐氣暴喝,金刀直奔麵門。劍峰挑破了手背。
鬼麵人冷笑一聲,忽地打了個呼哨,尖利的聲音透過亂軍傳了開起。
封朝軍馬的後方升起了一根長長的桅杆,上邊挑著一盞長明孤燈,搖曳的光線抹出一道長長的痕跡,照著杆頭縛著的一個人。
城樓高處,景非焰猛然覺得如雷轟頂般驚惶,那一時竟透不上氣來,死死地抓住了烽台的青磚,摳出了一個深深的印子。
馬蹄紛亂,瀕死的戰士發出野獸般的哀號,淹沒在撕殺的叫喊中,刀光交錯、劍氣縱橫,黃沙卷著濺起的殘紅,一片一片地染上鎧甲。淡淡的血色裏,吊在桅杆上的人影卻隻在暗處伶仃,那是月光的影子,在風裏幽幽飄搖,輕衣如雪發如絲,宛然都模糊成了一縷青煙,似乎是寂寞的味道濃到了盡頭,卻又散了。
景非焰倏然嘶啞地一聲厲喝:“停下,都給朕停下來!”
身旁的一個弓箭手已然扣住了羽箭,不及收回,“嗖”地射了出去。景非焰從喉嚨裏發出一聲咆哮,揮手拔劍,劈下了那弓箭手的腦袋。眾將皆懼,慌忙跪了一地不敢抬頭。
趙項手快,死命拉住了景非焰,顫聲道:“皇上意欲何為?”
景非焰不作聲,狠狠地踢開了趙項,衝下城樓,奪馬奔出。
“皇上!”趙項追趕不及,在後麵聲嘶力竭地叫喊,“難道皇上忘了大局之計嗎?棋已進局,怎可反噬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