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回北京的,當然,我就是再不要臉,也沒敢揣測淳於是因為我才不願意回北京的。看著愛過自己的人,變成點頭之交,我卻要裝作毫不在乎,在擦肩的一刻心口跳痛。
是啊,為什麼要離開我眷戀的校園呢?
楚瀾興這小子見我先後失去摯友和愛人,終於動了惻隱之心,念起了兄弟情深,有事沒事總是膩著我,瘋玩瘋鬧,暑假連家都不回了,我告訴她我這個人什麼事都可能做,隻就自殺這件事不會做,楚子說怕我自殘。於是我漸漸習慣了有瘋子在家裏的日子。有一天,楚子喝高了回到家裏手裏還拎著一提溜兒啤酒,非要我陪她喝兩杯,我連哄帶勸,費了半天口舌,她堅持要喝,鑒於這些天來她無私地陪在我身邊,我就舍命陪君子了。結果,這小子喝著喝著,就用朦朧醉眼盯著我,雙手抓著我的胳膊,大著舌頭告訴我:“一月訂婚了。”
聽到這五個字的時候,我笑了,我堅信這就是命運,為什麼我的感情就像是橫壟溝裏麵拉碾子——咋一步一個坎兒呢,如果注定這樣,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如果有現成的爺們,我也訂一個!
我為什麼要離開我眷戀的校園呢?
沒有傷心地,隻有傷心人,為什麼還要離開呢?我要說這裏風水不好,你肯定不信,如果我說在學校圍牆圈出的空間裏,無論是看到一月還是看到淳於,我除了痛還是痛,咽下一口苦的,下一口還是苦的,這就是絕望的感覺吧,你能理解嗎?還好還好,我終於趕上了最後一批派往農村的選調生的名額,當名單公布在教學樓的公告板上的時候,全校都嘩然了,就在一個月前,同一塊公告板上的保研名單也有我的名字,排在第一個。
真正在羅崗子鄉落腳,我才逐漸意識到自己為逃避付出了多麼大的代價,那時,深深刻在我心靈裏幾個詞,現在講出來還恨恨的、親親的:落後、素質。
我是被羅崗子鄉的黨委副書記從組織部接到鄉政府的,汽車一路顛簸兩個鍾頭,窗外的風景演示了從都市到農村,從先進到落後的退化,其實,羅崗子鄉嚴格意義上講不是農村,而是城鄉結合部。車子終於把我顛睡了,讓我迷迷糊糊中懷疑自己是坐在迎娶一月的花轎上。下了車,兩座破舊的三層小樓佇在眼著,一座是鄉政府,一座是派出所,斑駁的外牆,像兩個得了頑固性牛皮癬的老婦,毫無生氣地趴在院子裏。走進鄉政府的大門,上訪的農民把豬趕進了一樓大廳,臭氣直衝雲霄,我跟著副書記,展開淩波微步,一路上甩開無數阻攔的小擒拿手,衝上二樓,進了她的辦公室,鎖上門後,她問我:“沒嚇到吧?”
我搖了搖頭,這樣的環境,讓我的心情壞到了極點,但更讓我難受的是,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能在這種地方,做些什麼。
走了這麼長的時間,景書記和我都是又累又餓,都下午一點半了,但大樓裏並不見人影,書記給行政辦主任打了個電話,讓他安排飯。她告訴我,吃完飯給我接過風之後,給我安排住的地方,今天就可以休息了,第二天再上班,我表示同意。
令我沒想到的是,辦公樓裏一個人毛沒見著,但吃飯的時候卻來了一大堆人,最令人奇怪的是一個中老年男人,長相我就不想多費筆墨形容了,但不得不說說他的皮鞋,一隻黑色的,一隻紫色。記得上學那會兒,搞體育的同學往往買兩雙不一樣顏色的阿迪,混著穿追求個性,可從來也沒聽說過皮鞋也混搭的啊?
行政辦高主任見我的眼睛死盯著那男人的腳瞅,很快就發現了兩隻鞋不一樣顏色,就問那男人:“我說方書記,你這鞋咋整地啊?今天流行這樣穿咋地?咋還不一個色呢?”
方書記低頭一瞅,說了一句讓我至死不忘的話,他說:“媽的,這老B娘們咋把我鞋穿走了?”(原話)
大家頓時哄笑起來,我也跟著大笑不止,同誌們一看,我沒被這粗俗的語言嚇倒,而且還笑,而且還聽懂了,都甚感欣慰。唉,我這落架的鳳凰,真就跟這雞窩裏麵紮根了。
聽過大家在飯桌上的介紹,我才知道,敢情鄉長屁大的官,竟然也是世襲的,鄉政府機關竟然像是家族企業,雖然也按照組織法,像模像樣地經過地方人大的選舉產生,但幾乎所有的幹部都是親上套親,光夫妻就四對兒,還有兄弟,婆媳、姑侄兒……,而鄉機關的編製才30個,這樣一算,就我一個外來的!
不大的飯店幾乎被我們這夥人坐滿了,裝著菜的大海碗擺了一大桌子,無論男女喝的都是小燒,論壺上,服務員帶著黑泥的指甲都摳到菜裏了,我實在沒有胃口,勉強喝了幾口湯。敬酒的人不少,都被景書記吆喝回去了,但她說我應該一鍋端,集體敬一杯解決問題,要不會讓這夥子人覺得大學生清高、矯情,以後工作就不好開展了,鄉長助理,好歹也是班子成員、是領導層,這些人不支持你,工作根本沒法幹,這幫親套親的家夥,得罪一個,就相當於都得罪了。我一咬牙,灌下一杯小燒,那是一種被灼燒的感覺,從喉頭到胃裏,升起火辣辣的感覺,快冒出煙了,灼痛感消退的時候,頭痛像裂開了一樣,又想吐又想哭,終於趴在桌子上,不醒人事。愛我的女人們啊,你們都在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