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八百裏,以獨孤離眼下速度,也要將近四個來時辰。可冬季夜晚本就來得早,還沒走三個時辰,天色便黑了。夜中遁行於獨孤離來說是大忌,他便尋了一個荒蕪小島,打算將就著過一夜。
說是小島,實在是太過抬舉它了,實際上不過一片露出水麵的海礁,溝壑縱橫,長著幾顆半死不活的小樹,溝壑裏夾著貝殼海螺魚骨沙粒等亂七八糟的東西,又腥有臭。
這一夜,獨孤離都沒能靜下心,倒不是真因為環境太差的緣故,而是一整夜時不時有一道道顏色各異的遁光在空中穿過。好不容易等到天蒙蒙亮,獨孤離就上路了。
故技重施,將身子化作一道水汽貼著海麵飛行。為避免不必要的爭端,一路上,見島就繞,見人就避,專揀無人海域馳行。出於對楓榕島主的信任,還有許多的愧疚,獨孤離對即將見到的欏茨島島主抱有相當的好感。這份好感一直持續到他在正午之前抵達欏茨島,殊不知,正是這份錯位了的好感差點讓他萬劫不複。
欏茨島位於海內兩千餘裏處,因島上密布的欏茨靈木而得名。要說這欏茨木,也著實是種異寶,此木外形與椰子樹相似,卻遍布密鱗,尋常寶器也難砍出痕跡,是故樹皮能做護甲;木質密實,能為佛家加持破魔,是故其木能做木劍、木魚、神杵、念珠等佛家驅邪寶器。所結果實靈氣逼人,味道鮮美,可口食可煉丹。最珍貴的則是欏茨樹葉,若芭蕉蒲扇,取之稍加祭煉,便是一件極好的寶器,一扇能發出三昧神風,厲害非常。
這種異木遍身是寶,偏偏還隻能成長於欏茨一島,換了雲中界了其他任何地方皆無法栽種成活,隻此一家別無分店。偏生欏茨島島主何常在大方得緊,樂善好施,旁人開口,隻要不是大奸大惡之輩,皆是慷慨應諾,掙得偌大名聲。也無宵小敢巧取豪奪,否則那些受了他恩惠之人便先不答應。
除此之外,此人修為高深,又身兼眾家之長,道、佛、魔皆有涉獵,古典經籍信口道來,常與來客探討各種法門經義,侃侃而談,時間日久,島上竟有數百人滯留不去,做了島上客卿,隻為惑時悟時能與之解惑共享。頗有俗世古孟嚐君風範,在其方圓千裏之內,幾乎可以說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還在水中,獨孤離靈覺施展,遠遠便“瞧見”一座長滿“椰子樹”的島嶼,對照楓榕島主所述,確定就是此行目的,獨孤離從水中躍起,半空中化出人形,禦風再行數十裏,緩緩落下。
才落在島上,身前人影一閃,多出一位十五六歲的少年,拱手作揖:“不知這位道友所來何事?”彬彬有禮。
獨孤離還了一禮,客氣地將在途中早已想好的說辭道出:“在下一介散修,修為本不入大家法眼,隻因聽聞此間主人大義與博學之名,特來此與之一會,厚顏請教些修行疑惑。有楓榕島……島主引薦書信一封,還煩請呈與主人。”獨孤離此刻才省起,竟然連楓榕島主道號或俗家名姓都未曾詢問,當真是失禮。
那少年結果書信,道:“老爺外出還未回,道友若是不嫌棄,不如先與我入迎賓閣,等老爺回來,我定當為道友將書信呈上。”
獨孤離自是沒有不答應的道理,與他入了島。
迎賓閣是欏茨島專與那些與獨孤離般偶爾前來拜訪修士所建居所,獨孤離住於其間,也有專人服侍。夜裏那少年來了一次,言道何常在未回,獨孤離盡管候於此地,又吩咐人送來欏茨果,才離去,數日不曾會麵。
獨孤離暗歎有其仆必有其主,禮節周到,賓至如歸,倒是難得地安下心來。欏茨果形似俗世葡萄,無核,入口酸甜,口感極好不說,還蘊含充沛靈氣,倒是讓獨孤離連調息都省了。
這幾日來,獨孤離發現迎賓閣並非隻住有他一人,在他來此之前,已有六七人在此。獨孤離來時正好為其中一人看見,那人也是個開朗性子,當晚就來串門,與獨孤離探討了些道家法門,發現獨孤離修為雖低,見識談吐卻是不俗,暗生好感,非要拉著他至其他人處一一拜訪,讓獨孤離哭笑不得。或許來此之人受了何常在名聲的影響,或許根本就是人以群分,見獨孤離修為不過後天,各個端起前輩架子,都給了見麵禮,雖然都是些小玩意,獨孤離也不好推辭,心中卻微有反感。
日頭一升一降,一天便過去了,一降一升,新的一天又開始了,如此往複,獨孤離來此已有八九日,何常在仍未見歸來,倒是與迎賓閣一眾人已頗為熟識。
這一日,獨孤離正在思索些《合行奇書》上的要義,屋外腳步聲臨近,門還未被推開,獨孤離便道:“浩然兄,今日我是真要靜思了,可不再跟你出去轉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