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三日,裴府那邊傳來六娘重病暴斃之信,十六娘默默撫了自己臂上傷口,卻是掉了幾滴眼淚。
就憑這幾滴淚水,待到裴家請了道人來做道場,她也領了個平安符走。彼時太後竟也親自回來參與這六姊的喪事了,倒是讓前陣子才喟歎過秦家兄弟為了一股子忠義誤會到生死兩隔的神京百姓,又有了一段感歎佳談。
而這紛紛雜談中,竟少有人發現,秦府上的人又多了。這差點兒便被壓入地下的家族,竟在人不知時,重現了光華。
沁寧堂中,十六娘仍著孝服,可她麵前,卻跪著秦府上下一眾奴婢。
她想了許久,終究開口,卻是:“都下去吧。該做什麼,依樣兒做,便是了。”
當那些奴婢麵麵相覷,猶疑片刻終於下去後,十六娘站起身來,繞到堂後,對著坐在地上的男人道:“你聽到了?”
秦雲衡將手中甜糕掰開,喂了一半給腳邊的貓,又將另一半撚碎,信手丟進前頭水池中,引起一片紅鯉魚接食,才道:“聽到了。我以為你想立威,會將那些追隨過大郎的下人,盡數趕出去。”
“沒什麼好立的。”十六娘也在他身邊坐下,抱了月掩,道:“大郎已然不在了,再為難跟隨過他的人,還有什麼意▒
她想著這個,唇邊不禁挑起了一彎笑。
是啊,她總算如阿家一般,當上國公夫人了。
妝匣裏那嶄新的“花樹”,她今兒還是第一次戴用。
一年之前,西突厥所屬的疏羅部落造反。西突厥所轄五大部,這疏羅,雖不是最大的一部,卻占據著極險要處,更借了“擁立舊汗王之子”的名聲,絲毫沒有將五郎的汗庭放在眼中的意思。
汗庭自然派兵鎮壓,然而可汗部落的軍士,早有多半在幾年前與天軍的交戰中陣亡了,如今竟連這小小的屬部也彈壓不住。無奈之下,也隻好再向聖朝求援。
這次西征,太後自然是先許給自家人。
任是誰都看得出,這西征是好一樁合適的買賣——那葛邏祿部便是有天大能耐,如何挨得住天軍鋒芒?果然,秦雲衡這一走,非但將葛邏祿部滅掉,更將聖朝所贈西突厥、卻在半路上被葛邏祿部落奪走的金銀珠寶盡數尋回,送至西突厥汗庭。
滅了葛邏祿,是小事,更重要的,卻是向如今的“友軍”煊赫軍威,使之不敢妄想反水……
秦雲衡果然做到了。天軍的八千精騎,將葛邏祿自立為汗的首領一路追擊,逼得他跳河翻山,拚命逃竄,最後卻被逼進了大漠之中,被投降天軍的部下殺掉了。
這戰績極漂亮,揚威西域,便換得了一個“翼國公”封號。
十六娘拉開了妝匣,看著那些純金打就的美麗飾物,不由微微笑了。
正在此時,外頭卻傳來了一陣遝亂腳步。她一個激靈,跳起身來,去開了門,便見兩個婢子極力攙著秦雲衡過來。
“娘子!郎君醉了呢!”其中一個滿頭是汗的,高聲喚了她。
“我來扶著。”十六娘道,快步向前,攙了秦雲衡,道:“你們下去吧……”
“娘子一個人扶得住郎君麼?”另一個婢子遲疑著鬆了手,卻似是時刻準備著再替十六娘扶住秦雲衡。
“他我還是扶得住的。”十六娘道:“忙你們的去吧——那些尚未醉倒的貴人們和他們的家眷,可都伺候好了?”
那兩個婢子對了個眼色,俱應了聲退下。
十六娘這才在秦雲衡耳邊輕聲道:“莫裝醉了!你這樣沉了,我攙不動你!”
秦雲衡當即便站直了,看住她,道:“我……比從前沉了很多麼?”
十六娘笑著搖了頭,道:“我若不這樣說,你還往我身上壓著,不將我壓倒了麼?”
“這般看來,我尚需多用些飯菜才好……”
“那便別指望我扶了你!”
夫婦兩個戲謔幾句,方進了屋子。可秦雲衡此時卻又不急著就寢了,反倒是轉了一雙眼睛,在這屋子內看。
“這是怎麼的?”十六娘盯著他——這是他遠征回來的第一天,她見他還不得幾次呢:“自己家中,有什麼稀奇的?”
“我是要看看,我不在的時候,我心愛的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