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之色逐漸消退,她低下頭去,又縮了縮肩膀,很是膽怯之態。

唐毅絮絮善誘,乃道:“你若告訴我,下回我來,就給你帶很甜的桂花鬆子糖。”

這一句話,卻極有效。

應懷真又轉回頭來:“真的麼?”

唐毅點了點頭,眼底笑意更盛:在此之前,他竟不知自己哄孩子的本事卻也一流。

懷真懵懂看了他片刻,終於說道:“我告訴你……你、你別對旁人說好麼?”

唐毅笑看著她:“就當作是我跟小懷真之間的秘密,如何?誰也不許對別人說起。”

望著他十足可信的神色,女孩子歎了口氣,才悶悶不樂地說道:“我本來以為哥哥喜歡我的,可是……我剛才,聽見哥哥對姐姐說,說很討厭我,說我是小、小賤/人……他們好像、很想我死掉。”她有些憂愁地說到這裏,抬頭看唐毅:“糖叔叔,什麼是小賤/人?”

唐毅微微蹙眉,凝視著眼前的女孩子,並沒有立刻回答她這個問題。

片刻,唐毅才問道:“所以懷真就跑到這裏躲藏起來了?是怕被他們發現?”

懷真又埋首下去,道:“我很害怕,哥哥先前明明對我很好的,可是剛才……有些可怕……”

唐毅問道:“那為什麼不告訴……你父親母親?”

懷真眨了眨眼,又弱弱諾諾地說道:“我怕……怕爹爹不相信我,也怕爹爹相信我。”

唐毅竟不懂,不由問:“這是什麼緣故?”

懷真嘟著唇,道:“爹爹不相信我,會覺得我是說謊精,會不喜歡我……可若是相信我,爹爹一定會討厭哥哥、責罰哥哥的,我不想哥哥被責罰。”她顯得很難過,又低下頭去。

唐毅心中一震,耳畔隱隱聽見腳步聲傳來。

他不及多想,便對眼前的女孩兒道:“懷真你聽著,一味躲藏起來是沒有用的,如果你不願意告訴你爹爹跟娘親,那麼就要讓他們不敢欺負你才好。”

懷真呆呆地看著他,似懂非懂。

唐毅對上這雙明澈之極的雙眸,又道:“你哥哥所做是極錯之事,他當著你父親母親的麵兒是不是不敢欺負你呢?他隻敢在背後這樣,因為他心虛,他也知道自己不對……但凡做壞事的人都會心虛,然而你是好孩子,好孩子不該懼怕壞人,你懂嗎?”

兩人說到這兒,就見應蘭風匆匆來到。

蘭風看到應懷真在此處,便忙不迭地女孩兒一把抱了去,又仍對唐毅告了失陪,自抱著去了。

唐毅目送父女兩人離開,見懷真趴在應蘭風肩頭,瞪著亮晶晶的眼睛看自己……他便衝她一笑,心中卻在納悶:自己方才為何會對這女孩子說那一番話,有些突兀……

何況……畢竟她年紀還小,又哪裏會懂這些?

隻在應蘭風去而複返之後,唐毅同他閑談起來,隱約透出幾分子女之間齟齬的話,他口齒過人,說的雖不露痕跡,但以應蘭風之心思敏銳,自然會想到。

此後,唐毅便把此事漸漸淡忘,他雖偶有出入應公府,卻極少再見到應懷真,隻是隱約對她有許多耳聞罷了……

一直到應蘭風聲名鵲起。

那一日,他進宮麵聖,出了皇帝寢宮往外,忽地聽見偏殿處有人聲吵嚷。

這在宮中來說,自是罕事,又是何人如此大膽?

唐毅放慢腳步,側耳聽去,竟聽見六公主趙芙的聲音,喝道:“你又算什麼?本公主做事,輪得到你來指摘?”

唐毅知道趙芙生性驕橫,或許又在刁難哪個宮人罷了,當下不以為意,才要邁步走開,卻聽見另一個清脆聲音,道:“你做壞事,我便說得!好端端地你做什麼這麼欺負人?”

唐毅聽這聲音清麗,依稀有幾分熟悉,卻想不起是哪裏聽見過,一時止步。

聽趙芙冷笑道:“這奴才辦事不力,縱然本宮立刻將她殺了又如何?”

卻聽那女孩子道:“她哪裏辦事不力了?不過方才她跟我多說了幾句話,你就要打要殺,哪裏有這個道理?你不過自覺著是公主,所以這樣驕橫跋扈,可是王子犯法還與庶民同罪呢,你若要鬧,我就陪你鬧,我們自去找皇上,讓皇上評評這個理!”

原來趙芙素來嫉妒應懷真,先前不慎見到這宮女同應懷真說笑,她便不樂,因此故意尋了個由頭,便打了那宮女兩掌,疾言厲色地要處置。

這會兒,唐毅又驚又笑,饒有興趣聽著那邊兒動靜。

他身邊兒的內侍見他駐足,又聽這樣吵嚷,麵上不由也帶了笑,因小聲說道:“唐大人不知道呢?這是應大人的愛女……懷真姑娘在跟公主吵呢,嘖,這應姑娘倒真是個有膽識難得的……”

六公主生性嬌蠻,對宮女太監動輒打罵,無人敢管,這內侍自然心有戚戚然,如今見應懷真替他們這等人出頭,便情不自禁讚了一句,卻又自省多嘴了,慌忙噤口。

卻喜唐毅也素來是個規謹之人,麵上依舊不動聲色。

這內侍鬆了口氣的當兒,卻見唐毅徑直走到廊邊上,側身看往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