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的手。

直到樓下某位太太厲聲訓斥:“小赤佬!腦子壞掉啦!哪個叫你把火柴盒丟池子裏的?我蠟燭都點不起來了!快叫你爸爸到葉先生那邊借盒火柴!”這氣氛才倏地被打破,親吻中止,重回人間。

空氣裏酒香若隱若現,癟的Peace煙盒仍躺在酒杯旁邊,一片黑黢黢中,誰也看不清對方麵部神色的變化。

宗瑛鬆開手,若無其事地摸到酒瓶,將1盎司的小甜酒杯倒滿,淺飲了一口,冰冷液體順食道入胃,予人片刻鎮定。

夜風愈大,盛清讓起身折回屋內,摸黑從沙發上取了條毯子,徑直走向陽台,準確地將毯子披上宗瑛的肩,隨即重新在旁邊藤椅坐下,微啞著聲同她說:“少喝一些。”

宗瑛總共不過喝了幾口,但聽他勸說,果真放下玻璃酒杯,展開毛毯,抓住一角遞過去。

盛清讓這次破天荒地未推辭,於是順理成章分享了同一條毛毯。

缺少照明的夜晚,人如困獸,哪裏也不方便去,坐著看夜景,視野一片黑寂,城市也如困獸。

距回到那個亮堂年代還有近4個小時,總要聊些什麼。

過了半晌,宗瑛問他:“你初到我所在的那個年代時,有沒有什麼特別感慨的瞬間?”

盛清讓想了片刻,反問道:“記不記得我第一次借的那本字典?”

宗瑛想起他留在玄關櫃裏的那本簿冊,上麵第一條記錄著:“取用書櫃中《新華字典》一部,當日已歸還。”

她遂答:“新華字典。”

“1998年修訂本,出版社是商務印書館。”他不急不忙說著,看向遠方:“它還活著。”

內遷名單上的商務印書館,曆經戰火毀損,幾度搬遷,最終還是活了下來。

他在她公寓中,看到字典上這幾個熟悉字眼時,心中湧起的不僅是時代延續感,更是一種不滅的希望。

宗瑛說:“不隻是商務印書館,還有很多東西活了下來。”

戰爭盡管漫長殘酷,但終歸無法摧毀所有信念與努力。

樓下突然響起小囡“有電啦!”的歡呼聲,隨即視野裏一盞盞燈在黑幕前亮起,星星點點,多少為這沉寂可怖的夜晚添了光亮。

盛清讓起身去開燈,宗瑛收拾了桌子。

緊接著兩人將桌椅搬回屋內,鎖上了通向外陽台的門——

公寓的主人即將遠行,這裏可能很久無人至,不知哪天會有風雨降臨,因此必須鎖緊門窗。

盛清讓簡單收拾了行李,在客廳黯光裏坐著,最後環視整間公寓,生出莫名的別離情緒。

他數年前回國,搬出來獨居,這間公寓中大小家具陳設全由他一人添置,久居於此,偶爾也會有住到天荒地老的錯覺,好像這間公寓會永遠保持這個模樣。

然實際上,這間公寓卻在幾十年後,迎來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親自添置的這些家具陳設不知所蹤,替而代之的是其他住客的物品,關於他的一切痕跡幾乎都被抹除,隻留下一盞廊燈燈罩。

這幾十年間會發生什麼?

他自己會在何時、因為何種理由離開這間公寓?

盛清讓側頭看向矮幾上立著的座鍾。

座鍾滴答滴答地響,廊燈昏昏照亮前路。

宗瑛垂首看一眼手表,距晚十點越來越近,她征詢他的意見:“把燈關掉吧,免得浪費。”

盛清讓點點頭。

宗瑛走向玄關,關掉了那盞廊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