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重回黑暗,門窗閉鎖,空氣仿佛也停止了流動。

盛清讓起身,提起藤條箱子和公文包走向宗瑛,騰出一隻手,握起她的手,兩人一起等待敲鍾聲的響起。

“鐺”聲過後,宗瑛伸手摸到熟悉的廊燈開關,“啪嗒”一聲響,頭頂光源傾覆而下。

現代燈光穩定明亮,盛清讓抬頭又垂眸,對上宗瑛視線,聽她問:“你是打算歇一晚明天回去再出發,還是今晚趕夜路?”

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宗瑛低頭看一眼他隨身帶的行李箱,便猜到他是決定趕夜路,遂道:“走吧,我送你一程。”

她鬆開手,側身從玄關櫃裏翻出一串鑰匙,推開門往外走,一回頭卻見盛清讓仍站在那裏。

他同她說:“太晚了,你需要休息,不必送我的。”

宗瑛看著他的臉,半晌回道:“比起睡覺,我更想送你一程。”

這話中暗藏了對分別的不舍,與其獨自失眠,倒不如一起待到天明。

盛清讓聞言握緊箱子提手,走出了門。

進電梯,看樓層數一格一格地下降,至一樓,宗瑛快步走出電梯,出門取車。

她將車開到公寓樓門口,盛清讓就站在那裏等她。

她探出頭,指指車後座:“放後麵。”盛清讓默契地拉開後車門,將手提箱放進去,關上車門,又繞到前麵坐進副駕,係好安全帶。

兩人都坐進車裏,宗瑛才問他:“第一程要去那裏?”

他答:“先到南京。”

又要上滬寧高速,宗瑛單手扶著方向盤,打開車載導航,輸入目的地。

導航提示音響起,宗瑛掉頭駛出街道往南開。

陰了一整天的上海,烏雲密布,空氣潮濕,像要下雨,汽車穿行在夜色中,隻有霓虹燈和寥寥車輛相伴,有些冷清。

開了半小時,汽車駛入加油站。

加完油,宗瑛又走去便利店買了些食物,她折回車內,將裝滿食物的袋子放到後座,又翻出錢夾,將其中大鈔全遞給了盛清讓。

屢受接濟,盛清讓這次拒絕道:“我還有一些現金,不用了。”

宗瑛默不作聲收回鈔票,繼續上路。

這是黃金周回程高峰期的前一天夜晚,路上多的是回家的車輛,而他們奔行而去的,卻是個陌生城市。

深夜高速,一路快速掠過路牌和樹木,視野中的道路標線不斷被車輪吞沒,遠方仍然一片漆黑。

下高速時已近黎明,雲層疊壓,天際線格外的低。

進入市內,天邊才真正現出光亮,宗瑛瞥了眼導航儀上的時間,將車停到了路邊。

汽車臨近早已經停運的南京西站,循車窗看出去,仍能看到那座改造過數次的老火車站,這也正是盛清讓下一程的出發點——始建於1905年的南京下關站。

送君千裏,終須一別。

眼看著六點整逼近,除了抓緊時間道別,什麼也做不了。

宗瑛一手扶著方向盤,另一隻手掩唇沉默,忽然歎口氣,轉身伸手,撈過後座上的手提箱和塑料購物袋,全都塞給盛清讓。

盛清讓將行李擱在腳邊,望向宗瑛。

還剩兩分鍾,且秒針越走越囂張,宗瑛看他數秒,終於開口:“我希望你好好活著,平安地回來。”

盛清讓回望她,聲音低啞卻堅定誠摯:“也希望你手術成功,好好地活下去,我會回來。”

盡管各懷顧慮、即將各奔東西也沒有相守的可能,但在昨夜那個瞬間,隔著大半個世紀的兩顆心,曾緊挨在一起,並不約而同地奢望過——不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