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段(1 / 2)

在這場複仇的殺戮之後,他心中卻反而多了一重徹骨的悲涼。

他的夢想實現了,當年他人眼裏一事無成的少年人如今衣錦還鄉,也親手為所愛之人報了仇,但是實現著一切之後,有誰為他歡呼呢?那個會為他夢想的實現而歡呼的人,早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明天把這座宅子和那姓楊的名下的財產都分了吧,分給城裏的人,”他對身邊的下屬說,“以蒼冥共和國的名義。”

晚風拂麵而來,林誌清歎息了一聲便不再說話,風拂過鼻尖時,他感覺到了微弱的酸涼。

誰又知道那是怎樣一種悲涼呢?耿耿心期一朝實現,一鞭晴旭中他縱馬重返闊別十年的故鄉時,卻已沒有人為他歡呼,這本就是悲哀的,在實現夢想的同時卻永遠失去了唯一的所愛,無論有多少人為自己歡呼,在自己看來,都不過一片死寂而已——就如宮城中的最後一戰結束時那片血淚般的殘陽,在血一樣的餘暉中,世界隻剩下死去般的寂靜與荒蕪。仇敵的鮮血,也無法將這悲涼洗去。

因為蘇靜柔再也不會回來了,她終究還是永遠沉睡在了死亡的國度,楊鵬展的死,終究無法換來她的重生。

在離開鳳鳴城前的那天,林誌清去了一趟城北埋葬窮苦人和無名死者的亂葬崗,從那座沒有墓碑的墳裏挖出了蘇靜柔的遺骨,用上等的棺木重新收殮,之後將棺木親自護送到早已選好的新的墓地,由手下的戰士們幫著重新安葬了這個美貌溫柔知書達理卻命比紙薄的少女——這個紫丁香般美貌溫柔的書香門第出身的少女,在死去時也不過十七歲,正是一個女子最好的年華。

新的墓地在一片人煙稀少的山坡上,一片碧草如茵,叢生的是茂密的樺樹和其他無名的樹木,樹梢總有清脆的鳥鳴,夏有鳴蟬秋有促織,無人之時靜謐安詳如同被喧囂遺忘。蘇靜柔人如其名,是個文靜溫柔喜歡安靜的女子,這一切喧囂都走不進的山林,當是她最好不過的安息之所,從此隻與明月清風、鳥鳴蟲吟與夕陽晨曦為伴,或許也是她期望的安寧吧。她向來是討厭喧鬧的。

林誌清清了最好的工匠,用了能找到的最好的漢白玉石料為蘇靜柔刻了一塊墓碑。那塊墓碑上細細雕刻了流雲與丁香的花紋,因為林誌清覺得那種美麗卻又帶著溫柔憂鬱的氣息的花與自己的戀人最為相配。那塊墓碑上,蒼勁有力的魏碑體刻下一行小字:“冥河誰將雙魚寄,碧落黃泉兩相思。”落款則是“蒼冥共和國陸軍上將林誌清”。

而那座墓碑上,最引人注目的是正中七個遒勁的大字:愛妻蘇靜柔之墓。

最後一捧土掩埋了棺槨,士兵們齊齊將毛瑟槍指向天空,鳴響的槍聲驚飛了林間的群鳥。聽到這槍聲的人們猜度起那位死去多年的蘇家小姐與這位功勳卓著的陸軍上將的關係,也有人隱約記起了多年前的舊事,而今這遲來的施予那位苦命少女的禮遇,當是那段不得圓滿的青梅竹馬才子佳人的故事多年後的重續——曾經他們也是一對兩小無猜情深意切的金童玉女,曾經他們也有過海誓山盟,有過隻屬於彼此的約定,然而多年之後,身為陸軍上將的他卻也隻能用這遲來的禮遇,在陰陽兩隔之後兌現自己的諾言了。

部下鳴槍之後,林誌清跪倒在新築的墓塚前,鄭重地對著墓碑磕了三個響頭,然後轉身跨上了馬,與部下一起策馬離去。自此他離開了秦州,離開了鳳鳴城,這次離去,便再沒有了歸期。

因為秦州鳳鳴城自此再不是他的故鄉,在蘇靜柔死去的那天,他與故鄉間的最後一縷牽掛就已被斬斷。從此他再也沒有了故鄉,他回歸的腳步,早已被引向了虛無。

他縱馬離開了闊別十年的故鄉,確切地說是離開了這不再是他故鄉的地方。從此帶著一顆已經死去的心,踏上了荊棘滿路的飄搖逆旅。

作者有話要說:這部分的手寫是在高四學校停課以後,自習的時候寫的,耳機裏放著小曲兒的《紅塵》,也是寫著寫著鼻子一酸。其實星涯和朔寒也好,傾銘和朔寒也罷,都是得不到成全不為世人接受的愛情,一種是君臣之間違背倫理綱常的愛,一種是敵人之間的愛情。到了最後,隻能以這樣悲慘的方式收場。不過我總覺得朔寒其實很幸運,因為至少他還能死在自己愛人的懷裏。兩個相愛的敵人,說出口的永遠都隻有威脅、駁斥和指責,而那句“我愛你”真正說出口的時候,卻已經是生離死別的邊緣了。其實星涯和朔寒並不缺少這一句,將近十年相依相伴,這三個字早就深入了他們心中。但是傾銘和朔寒不同,他們相愛,卻不得不成為死敵,甚至無法認真地說出這三個字,現在終於說出來了,但是,下一刻就是天人永隔,就是生死兩茫茫。再說一下林誌清離開的那一段,寫的時候在電腦敲的,聽著任賢齊的《天涯》,瞬間覺得這首歌跟這個場景毫無違和感。他是贏得了一切,從一個一事無成的少年變成了功勳卓著的陸軍上將,可是他卻再也贏不會與蘇靜柔生死相許的愛情了。正所謂贏得了天下輸了她,也就是如此。而他失去故鄉,卻是早已注定——有愛的人在的地方才是自己的家,如果所愛之人不在了,就算自己在那裏出生,那個地方的意義也隻是填戶口資料時候冰冷的鉛字而已,除此之外呢?因為蘇靜柔還在,鳳鳴城才真的是他的故鄉,可蘇靜柔已經死去,他和故鄉之間又還有什麼聯係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