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段(1 / 2)

治試卷談到某篇文的劇情,在書店裏繞過一排又一排的書架找一本書,穿過一整條街去買一袋童年時吃過的果汁糖,還有暑假裏一起看過的《機械師》,和坐在一起聊得熱火朝天的謝師宴,以及開學之前在那家有暖黃燈光的咖啡屋裏度過的下午。後來大學我打算寫《弑神》,第一個讀者卻隻剩下了遠在成都的我的雇傭兵——他是我的戀人,他稱呼我為他的魔女,而他是我的雇傭兵。

我終於不必再被那片被高樓切割得支離破碎的天空困住。現在我讀著自己向往已久的專業,有了一個愛我如靈魂並且與我誌趣相投心有靈犀的戀人,似乎一切都在漸漸好起來。然而我依然會看見那片荒原,看見那片燦爛盛開的風花,它們紮根於絕望者的屍骨,盛放出一片淒豔。而我隻身一人策馬從它們中間穿過,風在我耳畔唱著無字的悲歌。

那片風花盛開的荒原蒼茫無垠,土地浸透了血淚,繁花之下是無數絕望者漆黑的屍骸。在講完這個哀傷的故事之後,我亦將我的悲苦與無助歸還這片荒原,歸還呼嘯的風與這一片淒涼的燦爛。

在這個不許任何人有夢想的世界,我不知道自己還要麵對怎樣的命運,亦不知何時自己又會重新陷入宿命的羅網。而我對自己的將來從未樂觀,甚至隱隱感到恐懼,我害怕自己會連立錐之地也得不到,害怕自己最終隻能庸碌一生,害怕自己的心終會被物欲蠱惑,也害怕我的雇傭兵會離我越來越遠。我懼怕那樣殘酷的結局,它比我寫下的更為殘酷,乃至我根本無法麵對。或許終有那樣一日,它會來到我的麵前,而我也終將無法再主宰自己的命運。

到了那時,又是否還有那樣的一片荒原,能成為我最後的葬身之所?或許我已經再也找不到它的所在了吧。

這時南寧又開始了陰雨的天氣,秋冬的雨天陰冷蕭瑟,一如我剛在那個應屆班安頓下來的日子。就是在這樣一個冷雨瀟瀟的下午,我在淡黃的紙頁上寫下了這個故事的第一行字,它的開端也是一個陰冷的秋天,一片灰蒙蒙的湖,憂傷的少年君王站在湖畔,放眼望去湖水與天空都是一片陰霾的灰。然後我開始講一個充滿哀傷的故事,一個每個人都陷於絕望的故事,在絕望之後,等待他們的仍是極夜一般的黑暗,永無盡頭。

事實上那才是最真實的命運,我們命中注定是如此。

否則那殘忍的花朵又如何能遍野盛開?它紮根於絕望,所以它注定是殘酷的。事實上作為它的創造者的我,在走過這片宿命的荒原時亦曾將自己的鮮血在荒原上灑成了一條血線,我拖著傷痕累累的身軀走過這片荒蕪的原野,鮮血一路灑了過去,那些盛開葉的風花也曾飽飲我的血淚。

我最崇敬的詩人說,目擊眾神死亡的荒原上凝聚野花一片,遠在遠方的風比遠方更遠。

如果他曾看見,那麼應該也是這樣一片荒涼的原野吧。縱然繁花遍野,也是一片荒蕪。因為那是一片在愛與死中凝聚的花朵,縱然繁盛,也是絕望的燦爛。

四、

少年君王與他的外交官,資產階級革命領袖與年少的帝王,一種是在他人的指責與不解中如陰暗角落的藤蔓般生長又盤根錯節的愛情,一種是敵人之間雙刃劍般自傷三分再傷人七分的不可觸碰的愛,注定都無法得到命運的成全,注定都會陷入絕望歸於幻滅。他們注定要愛到絕望,注定會因此血盡骨銷,失去自己的希望與信仰,甚至生命。

我亦曾想過,如若朔寒不曾身為一國之君,星涯不曾是他的外交官,而傾銘也不是資產階級的領袖,那麼縱然他們仍會糾纏一生,或許也不會以如此慘烈的方式收場。就如我不曾遇上那些不該遇上的人,或許我也不會像今日這般背負著如此悲苦的過去,不會永遠如驚弓之鳥般驚惶不安。然而我給不了他們如果,因為我的命運也沒有給我如果,事實上他們也不過是在重演我的命運而已,重演我求而不得的掙紮,與痛徹心扉的失去。

那片風花盛開的荒原灑遍了他們的血淚。他們最終都將自己的青春、信仰、愛情乃至生命埋葬在了這片荒原上,在宿命的洪流中葬送了包括自己在內的一切。若說一無所有,若說失去了一切,他們都是一樣的。縱是贏得了整個天下如傾銘,最後也終究是失去了自己的全部,得到的也不過一個空空如也的世界。那樣一個空蕩蕩的世界,於他而言又有什麼意義呢?如果曾經視為生存下去的理由的一切都已離自己而去,世界也不過一片寂寞空茫,誰又願意麵對這樣的世界?至少我不願。

他們身陷命運的囚籠,他們身不由己。主宰了整個天下的,卻無法主宰自己的命運;贏得了整個世界的,卻無法留住自己唯一的摯愛。最終逃不開的,是一地慘烈的結局。青年外交官倒在了資產階級領袖的槍下,而年少的君王也在資產階級領袖的懷中停止了呼吸。一樣是永失所愛,一樣是天人永分,終是徒留生離死別的泱泱長恨,然而在命運麵前,又談何挽回或是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