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一痛,楊戩轉開了話題:“人間很美,四季分明的,絕不象天宮一樣永遠那麼清冷。”他繼續著剛才的自說自話:“春天草長鶯飛,秋天黃葉霜花。冬天雖然有點冷,但可以看到海底不能見到的雪。”
“楊戩,離我們從海中上來,……有多久了?”很長時間後,籬開了口。
“你昏睡了一天才醒來,後來又睡了一日。”
那就是已經虛度了兩天啊,籬想。
微微笑了笑,他抬起了略顯消瘦的下頜,平靜地看著眼前的男子:“楊戩,帶我去人間,看我不曾見過的景色吧。”
“你想看什麼?”有點驚喜,有點寵溺,楊戩輕輕將他攬在了懷裏。
想看什麼?……是春天的野花,秋天的黃葉,還是下雪?微微歎息著,他嘴角是飄忽的自嘲:“如果可以——我想在一天裏看盡人間四季。”
靜靜打量著他,楊戩細不可察的微微怔了怔。
“辦不到的,對吧?”籬淡淡道,有點走神。
“籬,隻要是你要的,我都可以做到。”楊戩深深看著眼前的眸子,心中忽然莫名忐忑——怎麼會如此地平靜?沒有怨懟,缺了埋怨,倒讓他強烈地不安。
“我知道。”籬點點頭,看向了雲層下遙遠的山川河流,笑得孤高:“……因為我值得。”
似乎震動了一下,楊戩不語了。
川中灌江邊的玉壘山,石徑回旋,林木蔽天,正是暑熱的夏季。
立在了人跡罕至的山頂,楊戩舉手揮退了左右,緊緊挽住了懷中的人,微笑著遙遙指向了山腰:“山腰的二郎廟,就是我的廟宇。”
遠眺著那紅牆青瓦,籬淡淡道:“敖豐踢壞的神像,修葺好了?”
“修好了。”楊戩一頓,終於道:“那天你見到綁在柱上的,——其實不是敖豐。”
“我已想到了。”籬淡淡道。有些事已是昭然,何必一定揭了穿來,再看那血淋淋的不堪?
望著廟中那綿密通明的香煙火燭,籬有些出神:“香火很旺盛啊。”
凝望著他,楊戩有點困難地開了口:“籬,或許——我不是個好男人,可我算是個很受四方子民敬愛的好神仙。”
環視著四周富庶廣沃的川中土地,他沉聲道:“這川中原本經年內澇,岷江灌江齊齊洶湧肆虐,是我來了此處後托夢給那李冰父子,才修了這造福千世的都江堰。”
“有這都江堰和二郎廟在,這川府之地,就永遠能沃野千裏,不知饑謹。”他望著腳下山川林木,眼中隱約現了傲然和豪氣。
靜靜立在他身側,籬悠然看著遠處如畫風景。果然是田地廣袤,梯田層疊,耕織忙碌。
“為什麼要住在這?”半晌他輕輕問。
“因為我母親被貶下凡間,第一世投胎時來了這裏。”楊戩道。
那仙界禁忌往事中的美麗女子,現在……已入了多少輪回,不知輾轉投生在何方了吧?籬怔然不語,想起了自己那孤獨流放的母親。
轉身看著籬額頭漸漸滲出的汗滴,楊戩皺了眉:忘了他一直生長在清涼的海中啊,這人間酷暑的夏,原本會讓他感到不適的難受。
“籬,想看春天嗎?”他道,不待他的回答,雙手一劃,忽然數百裏之內,景物瞬間全非。
愕然看著滿山濃翠顏色頃刻間褪成嫩綠,林間草地上春花怒放,籬屏住了呼吸。……
春天,真的是春天。一片早春氣象中,百鳥爭鳴,萬物複蘇,和海中的生機盎然不同,帶著他從不曾見的人間氣息。
可是……這樣違反節氣,會不會驚擾了人間?他看著遠處青苗初長的田地,忽然有點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