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她把餘周周叫到辦公室裏麵談話。

張敏的辦公桌亂得人神共憤,餘周周努力地將注意力集中到張敏的表情上,然而對方說話時候飛濺的口水已經把她砸暈了。

“總之老師很看好你的定力,所以暫時委屈你了,不過老師保證,要是他打擾到你,我立刻就把他勸退!”

餘周周不動聲色地,退到口水的射程範圍之外,抬頭端詳著張敏眼下浮腫的的眼袋和鼻梁兩側粗糙暗沉的皮膚,在心裏輕輕歎了口氣。

小學時候個子矮矮的,卻被安排在倒數第二排。現在個子長起來了,卻又坐在第一排。眼前這個水平不濟一團混亂的班主任,曾經誇她腦子聰明,曾經在數學課上對她在某一道思考題上給出的簡便算法大加讚賞,同時從來沒有就萬年學年第二名這件事情給過她任何的壓力。

小時候受過不公待遇,所以別人對自己好一點,就會用好幾倍的溫暖回報過去。

“沒關係的,跟誰一桌都沒問題。張老師你安排吧。”

青春期

ˇ青春期ˇ

餘周周並沒有如自己所想的那樣被調到最後一排。她坐到了第三排,同桌從譚麗娜換成了一個男生。

男生名叫馬遠奔,名字的寓意很明顯,父母的□裸的厚望和愛——隻是從他的現狀來看,似乎這種厚望和愛不過就是起名字時候的三分鍾熱血。

馬遠奔肩膀上的大塊頭屑和已經磨得閃著油光的衣袖讓餘周周開始有些後悔在張敏辦公室裏麵的報恩行為了。馬遠奔的上一任同桌是個懦弱嬌氣的女孩子,在被他灑得辮梢上都是白色塗改液之後,哭哭啼啼地打電話叫來了爸爸媽媽——兩個家長的怒氣差點沒把張敏的辦公室天花板掀翻。

餘周周表情漠然,一邊漫不經心地翻著書桌底下的漫畫書,一邊留意著周圍的座位變動。馬遠奔從倒數第二排一蹶一蹶地走過來,氣鼓鼓地將書包摔在桌子上。他幾乎是唯一一個對於自己座位前調表示強烈不滿的人。

餘周周甚至感到了一絲詫異,但是眼皮都沒有抬一下。

座位調整完畢,英語老師走進教室開始上課。餘周周看到身邊的馬遠奔就好像患了相思病一樣頻頻回頭,尋找最後一排那些耍帥的華麗男生,還有那些嬉皮笑臉地叫他哥們讓他跑腿的漂亮女生,甚至觀察著他們的各種搞怪行為,眼中發光,樂嗬嗬地捧著場。

怪不得那些人總是喜歡搞出很大動靜,一天到晚嘩眾取寵——你看,第三排的角落,還有一位這樣遙遠而盡職的觀眾。

她從來沒想到馬遠奔竟然有如此高度的職業道德歸屬感——畢竟在餘周周的心裏,他隻不過是個被徐誌強使喚的小跟班,或者說,一個一直被欺負卻渾然不覺的家夥。邋遢不堪的馬遠奔總是晃蕩在六班以徐誌強同學為核心的不良少年少女身邊,傻嗬嗬地給他們解悶,因為奇怪的口音而被他們笑話,幫他們買飲料,傳紙條,背黑鍋。

或者說,他們不討厭馬遠奔。他們在誇讚他的單純義氣的同時,毫不愧疚地遞給他五元錢讓他下樓去幫忙買吃的。

做小醜也會上癮嗎?她想不通。

餘周周是人緣很好的、坐在第一排的好學生,可是她從來沒對這個班級產生多麼強烈的歸屬感。班裏麵發生什麼好玩的事情了,她可能也會回過頭去看兩眼,捧場地一笑,或者不屑地撇撇嘴角,接著低下頭去看漫畫做練習冊。

好學生的禮貌沉默和微笑疏離,可以被理解為孤傲,也可以理解為呆滯,全看大家是崇拜還是妒忌,或者憐憫。餘周周並沒有發現,她和同學相處時候的狀態,很像某個人。

很多年以前,她站在少年宮舞台外的走廊所看到的,被樂團前輩圍在中間的笑容淡漠的陳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