俠把隻剩一點紅光的煙蒂扔出去,“那是一場革命。我們勝了每場戰役,但輸了那場戰爭。沒有人是戰爭的勝利者,也許除了那些食腐動物。它們可以吃上好些年了。”
“要我生活在那裡該多好。”傑克的眼中充滿渴望。
“你真那麼想?”
“真的。”
“該睡覺了,傑克。”
男孩靠石壁蜷縮著躺下,毯子鬆鬆地搭在身上。槍俠坐在那兒足足一個小時,守望著這個嬌小的身影。剛才的談話讓他完全沉浸在回憶中。往事夾雜著甜蜜與憂愁,但他不是個習慣於回憶、容易感傷的人,而且回憶往事無法解決眼前的問題:關於傑克,神諭說得非常清楚,他也想不出其他解決辦法,但是轉身離開傑克又是他做不到的。也許會發生一幕慘劇而讓他失去傑克,但是槍俠無法想像;他能看到的隻是永遠伴隨著人的命運。最後,他更真實的性格占了上風,他無法再作思考。他睡著了,沒做任何夢。
9
第二天,道路變得更艱險。他們試圖穿越山脈間狹窄的V字形通道。槍俠走得很慢,沒有要緊緊追趕黑衣人的意思。腳下堅硬的石塊沒有留下他的任何痕跡,但槍俠肯定他從這裡走過——在他們老遠看到他像個黑點似的爬山之後。每陣寒冷的倒灌風裡都有他的氣味。那氣味十分油膩,就像鬼草的惡臭那樣苦澀。
傑克的頭髮很長了,在被太陽曬黑了的頸部還有些卷曲。他很賣力,穩穩地走著每一步;他沒有表現任何恐高的跡象,當他們爬過陡峭的山壁,或跨越豁縫時他都非常勇敢。已經有兩次,他爬上了槍俠無法攀登的峭壁,然後甩下一根繩索讓槍俠一把一把地拽著上來。
一天早晨,他們被陰冷潮濕的雲海包圍了,根本無法辨認腳下的斜坡。在石隙中間仍可見積雪,雪已經結冰了,顆粒粗大,像石英那樣閃光,但卻像沙子一樣幹燥。那天下午,他們在一堆積雪中看到一個腳印。傑克看著腳印仿佛看到了什麼恐怖的東西,他驚恐地抬起頭,好像黑衣人會在腳印之上現形似的。槍俠拍拍他的肩膀,指向前方。“快走。天要暗了。”
他們趁著最後一點亮光在一片寬敞的平地上搭起帳篷。平地東北走向,斜插入山脈的中心。天氣非常寒冷,他們可以看到自己吐出的白氣,但是遠處卻傳來雷聲,天邊紅紫色的閃電看上去那樣不真實,隻有在夢境中才會看到。
槍俠以為男孩會有許多問題問他,但傑克一言未發。他幾乎頭剛著地就睡著了。槍俠也效仿他躺下。他又一次夢到傑克是一尊雪花石膏做的聖人雕像,一根長釘穿過他的前額。這讓他驚醒,大口喘熄著,刺骨的寒風直灌入肺裡。傑克躺在他身邊,但睡得也不安穩;他扭動著,口中還不停地嘀咕著,顯然夢神也沒放過他。槍俠驚魂未定地躺下。
10
在傑克看到腳印的一星期後,他們看到了黑衣人,但隻是非常短暫的一刻。就在那一刻,槍俠覺得自己幾乎能感到塔樓的存在,因為那一刻似乎被無限地延伸下去了。
他們繼續朝東南方向走,這時他們在這片巨石嶙峋的山群中已經差不多走了一半路程。眼前的路變得非常艱險,也第一次讓他們有些發怵。(他們頭頂上是座座陡峭的孤山和裹著冰層的峭壁,槍俠抬頭看山頂時幾乎有種倒立的暈眩感。)此時狹窄的小道引著他們向下走。蜿蜒的小道將他們帶到峽穀的底部;那兒,從高處奔流而下的一條小溪積聚了極大的勢能衝擊著地麵,所過之處水流的邊緣已經結冰。
那天下午,男孩停下來,回頭看著正俯身在溪流邊洗臉的槍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