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在等了約半小時之後,樂聲戛然而止,司儀上台發言,發布會正式開始。

幾位不知所雲的讚助商發言後,就輪到了俞蓁,她在掌聲裏款款走向台前,手指輕輕繞轉麥克風,沒有說話,先拋給眾人一個嬈而不妖的笑容。

“感謝各位於百忙之中參加本次發布會,我是俞蓁……”

她的致辭是提前斟酌過的,婉轉流暢不失風雅,和她清冽的眸子一樣,含了一種隱隱的韻味,在說到新書的靈感來源時,她時而嚴謹沉靜,時而俏皮玩笑,引得台爆發重重掌聲,在一片鎂光燈閃爍和相機的哢嚓聲裏,她微笑著看到助理Vicky和製片人站在一處不起眼的角落裏,遠遠衝她比了個讚的手勢,Vicky這些年主要負責幫俞蓁打理國內的出版事宜,算是知根知底,這部電影的製片人也是她的朋友,俞蓁有過接觸,因此對他們二人也算交心。她投回去一個感激的笑,忽然,遊走的目光瞬間捕捉到人群裏一抹幽深的碰撞,意味深長又似曾相識,她心中毫無征兆驚了一下。

是他?

不,不可能。

發布會除了記者和工作人員,都是憑邀請卡入內,而邀請名單早在一星期前讚助方就和工作室確認過,沒有異常。

然而,她又想到自己忽略了一個非常重要的線索——那位難纏的讚助商本人,始終都未露麵。

總不至於,這麼巧吧?

俞蓁站在台上,致辭還沒有結束,她分神了,短暫的冷場讓場麵有些尷尬,司儀連忙臨場發揮說了個無傷大雅的笑話解圍,她才得以繼續,但是心裏卻覺得這件事索然無味了。

致辭完畢後,按照流程,要與讚助方合影並贈給對方一本扉頁上有她親筆題字的新書,當主持人一字一句念出讚助方公司的名字時,俞蓁心中從方才開始憋著的一口氣終於得以舒緩——走上來的是一個頭頂微禿大腹便便的五十歲男人,她並不認識。她與他握手,剛沉下去的心又開始暗暗地疑竇,這個男人從衣著到言辭看著都不是一個多麼精致多麼有品位的人,但為何對此次發布會如此雞蛋裏挑骨頭要求至善至美?這太不合常理了。

除非,背後還有人在主導,這麼看的話,倒確實有幾分像那個人的風格,隻是,七年的杳無音訊,他從來沒有找過她,他所在的城市和這裏相隔甚遠,哪裏又會這麼巧?

俞蓁自嘲著,在新書扉頁上寫了幾句華而不實的溢美之詞,臉上帶著清淡的笑合影,神思卻被餐台上一籃新鮮的橘子給吸走了,她當時就嚇了一跳。

她想起了那個一到秋天滿園飄起橘子香氣的地方,那個人,那永無止境的黑暗。

“俞小姐,聽說您此次將親自擔任這部電影的編劇,而拍攝取景大部分在香港完成,那麼您考慮過定居香港嗎?”合影結束後,慣例是記者提問,問的問題也是事先溝通過的,俞蓁沒有感到什麼壓力。

“這麼美麗的地方為什麼不留下呢?我短期的計劃是,直到電影拍攝完成,都會留在香港,正好有時間品嚐美食。”

“聽說您在寫這部作品的時候身患重病,是什麼樣的動力讓您在這樣的特殊時期堅持寫完整本書呢?”另一個又問。

俞蓁眸子一沉,微微低下頭:“因為我是俞瀾的女兒,我不敢說在成就上超越我目前,但至少在意念上,我希望沒有丟她的臉——我母親直到去世前的幾個小時還在親自整理承諾給出版商的書稿,雖然最後也沒能完成著作,但我希望有生之年,我能替她完成那本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