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過來是她安慰孟和平:“我沒有必要生氣的啊,是我們兩個人在一起,又不是舊社會,還要講究什麼門當戶對。再說我沒覺得我家裏有什麼不好的,我爸爸你也見過了,是個很好很好的人。”
她認真地強調很好很好,樣子認真,孟和平終於舒展開眉眼,微笑。
佳期一直不知道,孟和平曾經為了她與家人起過爭執。那天晚上同房間的同事睡了,她才偷偷溜出來給他打電話。
沈陽的夜風很涼,佳期走出酒店很遠才找到公用電話,其實也沒有什麼要緊話要說,兩人分手也不過才兩個鍾頭,但是他說:“要給我打電話。”她也答應了。
不在一起的時候,他的手機都會開到很晚,因為總要等她的電話,這天晚上他聲音卻有些低沉:“佳期?”
聽出他的倦意,她不由問:“你睡了沒有?”
“還沒有。”停了一會兒,他又叫了她一聲:“佳期。”
她有點犯糊塗了:“嗯?”
“我愛你。”
這是他第一次說這三個字,清清楚楚地從耳機中傳出來,隔著話筒,佳期隻覺得自己臉上在發燒。公用電話像一朵橙色的碩大蘑菇,每一瓣心事都是密密的褶,脆而軟,有許多許多細小無法見到的孢子,輕輕碰觸就會迸散在空氣裏,散發著一種愉悅而令人心慌的氣息。那是幸福的味道,而夜風清涼,吹拂著她滾燙的麵頰。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忽然一下子就將電話掛斷了。
過了不幾秒鍾,她又急急地撥回去。
他還是很靜,又叫了她一聲:“佳期。”
她聽到自己的聲音,低低的,低到塵埃裏去,卻開出絢麗的花,仿佛一朵朵的焰火,綻開在心的夜幕上,大而燦爛,照亮整個身心,她說:“我也是。”
他在那端無聲微笑,沒有出聲,她也知道。
掛斷電話好久,她就站在那裏。背後是夜色深沉的長街,每一盞車燈都仿佛流星,明亮的弧跡劃過眼晴,小小的白色亮點,即使閉上眼睛也久久不會消失,就像永遠鐫刻的印烙。
孟和平拿著手機,過了很久才放下來,擱到枕頭旁邊。
他聽到母親敲門的聲音,沉默地裝作睡著,但是母親還是推門進來了,坐在他的床邊。
黑暗中母親臉龐的輪廓依舊很美,這麼多年歲月幾乎不曾在她臉上留下多少痕跡,她叫他的名字:“和平?”
他不做聲,並不是賭氣,隻是覺得難過。
她隔著被子,輕輕地拍了拍他,就像他還是很小的一個孩子。她說:“我們都是為了你好,這麼多年,你不是跟西子一直挺好的嗎?兩個人都互相了解,咱們家跟阮家關係又一直不錯。再不然,你那個同學李心悅也不錯啊,她爸爸剛調到成都軍區去當政委,她又跟你念同一所大學,也算是知根知底了……好端端的,你怎麼突然說交往了一位女朋友,還說想帶回來讓我們見一見,你爸爸跟我都反對,那是因為我們不清楚她的底細。”
│思│兔│在│線│閱│讀│
孟和平苦笑:“媽,你能不能不幹涉我的事情?她一個女孩子,能有什麼底細?你怎麼就草木皆兵呢?”
“我這不是幹涉你,那女孩子雖然念的是名牌大學,但現在地方上的那些大學有多亂啊,你就是不肯聽媽的話,當初要是聽媽的話去讀軍校,你能認識這些亂七八糟的人嗎?”
“佳期不是亂七八糟的人。”
“能把你迷得五迷三道的,就是亂七八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