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四月的夜晚,春寒猶重,車內的溫度越來越低,她打了一個噴嚏,他問:“冷不冷?”不等她回答就將自己的外套脫下來給她,她接過去穿上,外套還有他的體溫。
坐著越來越冷,他們隻得盡量說話來分散注意力。從小時候各人的糗事講到最近的財經新聞,能講的話題幾乎都被他們挖空心思翻出來講了。江西覺得饑寒交迫,又餓又渴,也不知過了多久,最後終於看到雪亮的燈柱一晃一晃,出現在遙遠的路端,車聲轟隆隆的漸漸近了,終於可以看出是拖車,她高興的拉開車門跳下去,回頭隻笑:“可算是等到了。”
她的心忽然一動。
後來過了幾天,她抽空去了趟他的公司,將外套還給他。
才不過早晨八點,秘書剛上班,見到她對她說:“孟總昨天加班,又睡在辦公室呢。”
她敲門卻沒有人應,推開門進去,屋子裏也是靜悄悄的。桌子上橫七豎八放的全是圖紙,地下散放著七零八落的樓盤模型,她小心翼翼繞過雜物,回過頭才看到他原來窩在牆角的沙發裏,裹著毯子還沉沉睡著。
在夢裏他的眉頭還是皺著的。
她小心翼翼的彎下腰,試探著伸出手去,終於觸到他的眉心。指尖的感覺溫暖而柔軟,她忽然膽子大起來,慢慢湊近,終於吻下,吻在他的眉間。
他突然驚醒,睜開眼睛,一刹那目光裏仿佛有幾分迷惘,過了好一會兒,才說:“西子?你在幹嗎?”
她被逮到,反倒光明磊落:“我在親你,我剛才偷偷親你了,你要是覺得討厭,我馬上走。”
他怔了一下,像是小時候被她捉弄,哭笑不得的樣子:“妹妹,你別玩了行不行?”
她揪著他的衣襟,再次吻他。
他終於呆掉。
就是這樣開始的吧,也算是開始了,反正她老愛跟他在一塊兒,常常給他打電話,跑去看他,陪他加班。他做事的時候她卻偏跟他搗亂,他偶爾還是脫口叫她“妹妹”,把她當小孩子。
漸漸還是論到婚嫁,因為孟和平的母親特別喜歡她。
孟媽媽有胰腺癌,已經到了晚期,一直在住院治療。
江西陪他去看過孟媽媽一次,孟和平跟他父母的關係並不好,不知道為什麼。尤其是他的母親,每當他母親說話的時候,他永遠隻是沉默。而且那種深沉的憂鬱,總會隱約浮現在他眉宇間,讓她覺得,即使站在萬人中央,他仍孤獨而煢然,令人心疼。
孟媽媽見了她,總是長籲短籲,說:“和平也快三十歲了,幾時把你們的事辦了,我死也就瞑目了。”
可是直到臨終前,她也並沒有等到他們結婚。
孟媽媽病危的時候,孟和平正在珠海出差,是她先趕到的醫院,最後孟和平終於趕回來了。
臨終前,孟媽媽一直拉著她的手,那時孟媽媽的意識已經不太清楚了:“媽媽……錯了……”她的聲音斷續而零亂:“和平……”
孟媽媽的眼睛一直望著他,流露出企盼。
他終於握住母親的手,另一隻手輕輕的放在江西的手背上。
他的手很冷,甚至比他母親的手更冷,當孟媽媽的手漸漸冷去,他仍維持著那個姿勢,一動不動。
那是她第一回看見他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