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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手輕腳到他的房間去,他背對著房門躺在床上,一動不動,似乎還睡得正香。
佳期忽然覺得恐慌,急急的走過去,一顆心怦怦跳,伸出手,試探似的按在他肩頭。
他微涼的手指突然按在她手上,倒把她嚇了一大跳,他沒有轉過身來,依舊躺在那裏,卻握住她的手,聲音似乎很平靜:“你放心,我不會偷偷死掉的。”
佳期大聲說:“大年初一,不許說這種話,呸,呸,百無禁忌。”
他轉過身來,向她笑了一笑:“好,童言無忌。”
過了一會兒,卻又說:“佳期,如果真有那麼一天,你別在我身邊。請你一定要走開,不然我會受不了的。”
她幾乎失態,連聲音都走了調:“你再說,你再說一個字,我馬上就走掉,永遠也不回來,你信不信?”
他笑了一下:“我倒真的希望你現在就走,如果可以,永遠都不要再回來。”
她眼淚漱漱的掉下來:“我不許你說,你不許再說!”
他竟然還在笑:“說說我又不會馬上死掉。”
她恨極了咬他,眼淚突然就往外湧,牙齒隔著衣服,還是深深的陷到皮肉裏去,隻是抑不住的嗚咽,像是受傷的小動物,沒有辦法再保護自己。腿發了軟,於是蹲下去,環抱住自己,希望可以蜷起來,蜷到人看不到的地方去。她從來沒有這樣軟弱過,覺得像是被剝了殼的蝸牛,隻有最軟弱最無力的禸體,沒有任何遮掩的暴露在空氣裏。她一直以為可以有機會,可是他偏偏這樣殘忍,命運這樣殘忍,指出她最害怕最畏懼的事實。
他也下了床,伸開雙臂慢慢抱著她:“佳期,我以後再不說了。”
她根本沒有辦法控製自己:“阮正東,你欺侮人,你怎麼這樣欺侮我……”揪著他的衣襟,手指扭曲難以抑製的戰栗:“你怎麼可以這樣欺侮我,你騙我,你讓我相信。你把我騙到這種地步,你卻要撇下我。你怎麼可以這樣,你答應過我,什麼時候都不再離開我,可是你騙我。你騙我。”
他抱著她,慢慢哄著她:“我不說了,我以後再不說了,我錯了。我再不說了。”
她緊緊抓著他,她沒有別的辦法,隻有緊緊抓著他。如果可以,就這樣抓著他。
她知道自己不該哭,可是她控製不了自己,長久以來的壓抑幾乎在崩潰的邊緣。一直是這樣,從來就是這樣,太好的東西,她永遠都留不住。
不管是什麼。
不管是相依為命的父親,還是孟和平,到了如今,她將更徹底的失去一個人。
她一直以為,無法再開始,可是等她醒悟,一切卻早已經開始。
而她掙不開,逃不掉,眼睜睜看著,隻是千刀萬剮,身受這世上最可怕的淩遲。
他用手指拭她臉上的眼淚,她的身體還在劇烈的顫唞著,深深的低著臉,不肯抬起頭來,讓他看見自己的淚痕。
他說:“佳期,別哭了,是過年呢。”
他說:“我想要你陪我,就我們兩個人。”
佳期一整天陪著他。
兩個人在家裏看電影。
《TheEnglishPatient》
當背景音樂響起,鋼琴沉重而悸動,交響樂驟然爆發出情感的噴薄。
在落日如金的沙漠裏,搖搖晃晃的飛機終於出現在視線裏,沙發裏的佳期靠在阮正東的肩頭,不知不覺已經淌下眼淚。
他隻是將紙巾盒遞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