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初進乾清宮,先收拾了下處,好在宮中執事,隻卷了鋪蓋過來便鋪陳妥當。禦前行走的宮人,旁人都存了三分客氣。兼之芳景在禦前多年,辦事老到,為人又厚道,看琳琅理好了鋪蓋,便說:“你初來乍到,先將就擠一下。李諳達說過幾日再安排屋子。”琳琅道:“隻是多了我,叫幾位姑姑都添了不便。”芳景笑道:“有什麼不便的,我們都巴不得多個伴呢。”又說:“李諳達問了,要看你學著侍候茶水呢,你再練一遍我瞧瞧。”

琳琅應了一聲,道:“請姑姑指點。”便將茶盤捧了茶盞,先退到屋外去,再緩緩走進來,芳景見她步態輕盈,目不斜視,盤中的茶穩穩當當,先自點了點頭。琳琅便將茶放在小桌之上,而後退至一旁,再卻行退後。

芳景道:“這樣子很好,茶放在禦案上時,離側案邊一尺四寸許,離案邊二尺許,萬歲爺一舉手就拿得到,放得遠了不成,近了更不成,近了礙著萬歲爺看折子寫字。”又道:“要懂得看萬歲爺的眼色,這個就要花心思揣磨了,萬歲爺一抬眼,便能知道是不是想吃茶,禦茶房預備的茶和奶子,都是滾燙的。像這天氣,估摸著該叫茶了,便先端了來,萬不能臨時抓不著,叫皇上久等著。也不能擱涼了,那茶香逸過了,就不好喝了。晚上看折子,一般是預備奶子,奶子是用牛奶、奶油、鹽、茶熬製的奶茶,更不能涼。”

她說著琳琅便認真聽著,芳景一笑:“你也別怕,日子一久,萬歲爺的眼神你就能看明白了,皇上日理萬機,咱們做奴才的,事事妥當了叫他省些心,也算是本份了。”

又起身示範了一回叫琳琅瞧著學過,待得下午,李德全親自瞧過了,見琳琅動作俐落,舉止得體,方頷首道:“倒是學得很快。”對芳景笑道:“到底是名師出高徒。”芳景道:“諳達還拿我來取笑,這孩子悟性好,我不過提點一二,她就全知道了。”李德全道:“早些曆練出來倒好,你明年就要放出去了,茶水上沒個得力的人哪裏成。我瞧這孩子也很妥當,今晚上就先當一回差事吧。”

琳琅應個“是。”李德全諸事冗雜,便起身去忙旁的事了。芳景安慰琳琅道:“不要怕,前幾日你替皇上換藥,也是日日見著萬歲爺,當差也是一樣的。”

因湖南的戰事正到了要緊處,甘陝雲貴各處亦正用兵,戰報奏折直如雪片般飛來。皇帝事無巨細,事必躬親,數年來卻從這一場大仗裏獲益甚豐,自今年正月朝廷平判大軍克複嶽州之後,已知此仗必勝,比起當年初用兵時的如履薄冰,自不可同日而語。待得堆積如山的奏折去得大半,西洋自鳴鍾已打過二十一下,李德全見他放下筆來,忙親自絞了熱手巾送上來,又向琳琅使個眼色。

琳琅便抽身出去,將茶捧進來,果然皇帝放下手巾,便接了茶來,隻嚐了一口,忽然抬頭瞧了琳琅一眼。琳琅隻怕初次當差出了岔子,心裏不免忐忑。好在皇帝並沒有說旁的話,擱下茶又繼續看折子。

殿中靜悄悄的,隻聽那西洋自鳴鍾喳喳的走動,小太監躡手躡腳剪掉燭花,剔亮地下的紗燈。琳琅瞧著那茶涼透了,悄步上前正想撤下來另換過,正巧皇帝看得出神,眼睛還盯著折子上,卻伸出手去端茶,琳琅縮避不及,手上一暖,皇帝緙金織錦的袍袖已拂過她的手腕。皇帝隻覺得觸手生溫,柔滑膩人,一回過頭來瞧見正按在琳琅手上,琳琅麵紅耳赤,低聲道:“萬歲爺,茶涼了,奴才去換一盞。”

恰巧此時李德全進來了,皇帝心思隻在留意折子上的事,聽她如是說,心不在焉點了點頭。琳琅自去換了茶來奉上。待皇帝批完折子,已經是亥時三刻。皇帝安寢之後,琳琅方交卸了差事下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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