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後,萬歲爺來了。”佟貴妃連忙站起來。

皇帝雖是每日晨昏定省,但見了祖母,自然仍是親熱。請了安便站起來,太皇太後道:“到炕上坐,炕上暖和。”又叫佟貴妃:“你也坐,一家子關起門來,何必要論規矩。”

佟貴妃答應著,側著身子坐下,太皇太後細細端詳著皇帝,道:“外麵又下雪了?怎麼也不叫他們打傘?瞧你這帽上還有雪。”皇帝笑道:“我原兜著風兜,進門才脫了,想是他們手重,拂在了帽上。”太皇太後點點頭,笑道:“我瞧你這陣子氣色好,必是心裏痛快。”皇帝笑道:“老祖宗明見,圖海進了四川,趙良棟、王進寶各下數城,眼見四川最遲明年春上,悉可克複。咱們就可以直下雲南,一舉蕩平吳藩。”太皇太後果然歡笑,笑容滿麵,連聲說:“好,好。”佟貴妃見語涉朝政,隻是在一旁微笑不語。

祖孫三人又說了會子話,太皇太後因聽窗外風雪之聲愈烈,道:“天黑了,路上又滑,我也倦了,你們都回去吧,尤其是佟佳氏,身子不好,大雪黑天的,別受了風寒。”皇帝與佟貴妃早就站了起來,佟貴妃道:“謝太皇太後關愛,我原是坐暖轎來的,並不妨事。”與皇帝一同行了禮,方告退出來。

皇帝因見她穿了件香色鬥紋錦上添花大氅,嬌怯怯立在廊下,寒風吹來,總是不勝之態。他素來對這位表妹十分客氣,便道:“如今日子短了,你身子又不好,早些過來給太皇太後請安,也免得冒著夜雪回去。”佟貴妃低聲道:“謝萬歲爺體恤。”心裏倒有一腔的話,隻是默默低頭。皇帝問:“有事要說?”佟貴妃道:“沒有。”低聲道:“萬歲爺珍重,便是臣妾之福。”皇帝見她不肯說,也就罷了,轉身上了明黃暖轎,佟妃目送太監們前呼後擁,簇著禦駕離去,方才上了自己的轎子。

皇帝本是極精細的人,回到乾清宮下轎,便問李德全:“今兒佟貴妃有沒有打發人來?”李德全怔了一怔,道:“沒有,隻上午貴妃宮裏,傳了敬事房當值的太監過去問話。”皇帝聽了,心下已經明白幾分,便不再問,徑直進了西暖閣。

換了衣裳方坐下,一抬頭瞧見琳琅進來,不由微微一笑。琳琅見他目光凝視,終究臉上微微一紅,過了片刻,方才抬起頭來,與皇帝目光相接,皇帝神色溫和,問:“我走了這半晌,你在做什麼呢?”

琳琅答:“萬歲爺不是說想吃蓮子茶,我去叫禦茶房剝蓮子了。”皇帝唔了一聲,說:“外麵又在下雪。”隻覺她的手溫軟香膩,握在掌心,因見炕桌上放著廣西新貢的香橙,便拿了一個遞給她。琳琅正欲去取銀刀,皇帝隨手抽出腰佩的琺琅嵌金小刀給她,她低頭輕輕劃破橙皮。皇帝隻聞那橙香馥鬱,夾在熟悉的幽幽淡雅香氣裏,心中不禁一蕩,低聲吟道:“並刀如水,吳鹽勝雪,纖指破新橙。”燈下隻見她雙頰洇紅酡然如醉,明眸顧盼,眼波欲流。過了良久,方低低答:“城上已三更。馬滑霜濃,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皇帝輕輕笑了一聲,禁不住攬她入懷,因暖閣裏攏著地炕,隻穿著小袖掩衿銀鼠短襖。皇帝隻覺纖腰不盈一握,軟玉幽香襲人,熏暖欲醉,低聲道:“朕比那趙官家可有福許多。”她滿麵飛紅,並不答話。皇帝隻聽窗外北風尖嘯,拍著窗扇微微格吱有聲。聽她呼吸微促,一顆心卻是怦怦亂跳,鬢發輕軟貼在他臉上,似乎隻願這樣依偎著,良久良久。

琳琅聽那熏籠之內,炭火燃著嗶剝微聲,皇帝臂懷極暖,禦衣袍袖間龍涎熏香氤氳,心裏反倒漸漸安靜下來。皇帝低聲道:“宮裏總不肯讓人清淨,等年下封了印,咱們就上南苑去。”聲音愈來愈低,漸如耳語,那暖暖的呼吸回旋在她耳下,輕飄飄的又癢又酥。身側燭台上十數紅燭灩灩流光,映得一室皆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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