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苦寒,王之富正獨個兒在屋裏用炭盆烘著花生,一見了他,自是格外親熱:“老哥,這回又替我帶什麼好東西來了?”趙有忠微微一笑,回身栓好了門,方從腋下取出包袱。王之富見他打開包袱,一見著是酒,不由饞蟲大起,“嘟”的吞了一口口水,忙去取了兩隻粗陶碗來,一麵倒著酒,一麵就嚷:“好香!”
趙有忠笑道:“小聲些,莫教旁人聽見,這酒可來得不容易,這要叫人知道了,隻怕咱們兩個都要到慎刑司去走一趟。”王之富笑嘻嘻的將炭盆裏烘得焦糊的花生都撥了出來,兩人掰著花生下酒,雖不敢高聲,倒也喝得解讒。壇子空了大半,兩個人已經麵紅耳赤,話也多了起來。王之富大著舌頭道:“無功不受祿,老哥有什麼事,但凡瞧得起兄弟,隻管說就是了,我平日受老哥的恩惠,也不是一日兩日了。”趙有忠道:“你是個爽快人,我也不繞圈子。兄弟你在內奏事處當差,每日都能見著皇上,有樁納悶的事兒,我想托兄弟你打聽。”
王之富酒意上湧,道:“我也不過每日送折子進去,遞上折子就下來,萬歲爺瞧都不瞧我一眼。能見著皇上,可跟皇上說不上話。”趙有忠哈哈一笑,說道:“我也不求你去跟萬歲爺回奏什麼。”便湊在王之富耳邊,密密的囑咐了一番。王之富笑道:“這可也要看機緣的,現下禦前的人嘴風很緊,不是那麼容易。但老哥既然開了口,兄弟我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也要替老哥交差。”趙有忠笑道:“那我可在這裏先謝過了。”兩人直將一壇酒吃完,方才盡興而散。
那王之富雖然拍胸脯答應下來,隻是沒有機會。可巧這日是他在內奏事處當值,時值隆冬,天氣寒冷,隻坐在炭火盆邊打著瞌睡。時辰已經是四更天了,京裏兵部著人快馬遞來福建的六百裏加急折子。福王之富不敢耽擱,因為驛遞是有一定規矩的,最緊急用“六百裏加急”,即每日嚴限疾馳送出六百裏,除了奏報督撫大員在任出缺之外,隻用於戰時城池失守或是克複。這道六百裏加急是福建水師提督萬正色火票拜發,蓋著紫色大印,想必是奏報台灣鄭氏的重大軍情。所以王之富出了內奏事處的直房,徑直往南宮正殿,那北風刮得正緊,隻凍得王之富牙關咯咯輕響,一手提著燈籠,一手捧了那匣子,兩隻手早凍得冰涼麻木,失了知覺。天上無星無月,隻是漆黑一片。遠遠隻瞧見南宮暗沉沉的一片殿宇,唯寢殿之側直房窗中透出微暗的燈光。
王之富叫起了值夜太監開了垂花門,一層層報進去。進至內寢殿前,當值的首領太監張三德,親自持了燈出來,王之信道:“張諳達,福建的六百裏加急,隻怕此時便要遞進去才好。”張三德哦了一聲,脫口道:“你等一等,我叫守夜的宮女去請駕。”
王之富聽了這一句,隻是一怔,這才覺出異樣來。按例是當值首領太監在內寢,若是宮女守夜,裏麵必是有侍寢的妃嬪。隻是皇帝往南苑來,六宮嬪妃盡皆留在宮裏,張三德也覺察出衝口之下說錯了話,暗暗失悔,伸手便在那暖閣門上輕輕叩了兩下。
隻見錦簾一掀,暖氣便向人臉上拂來,洋洋甚是暖人。上夜的宮女躡手躡腳走出來,張三德低聲道:“有緊要的奏折要回萬歲爺。”那宮女便又躡手躡腳進了內寢殿,王之富聽她喚了數聲,皇帝方才醒了,傳令掌燈。便在此時